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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一按照郎佑琳的嘱托,托人强制把柯缨押到了审讯室,之后郎佑琳和柯缨说了什么他们不得而知,只听说当晚柯缨回去一夜未睡,睁着眼睛站在牢房里,第二天眼睛里血红一片。郎六又去问了姐姐有没有说服柯缨,郎佑琳却是沉默许久,只回了他一句,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尽力了,至于柯缨到底有没有动摇,只有在开庭当天才能知道了。
这一句话让众人忐忑了整整一星期,韦一也没了别的办法,只能将证据整理得更加详实,和律师一起把所有意外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做好应对准备。就这么过了一周,终于等到了开庭审理的时间,法庭外围满了记者,庭上也是座无虚席,郎佑庭和柯缨被带上来的时候,坐的位置都和上次审讯骆文承时候一模一样,柯缨也和当初骆文承一样神色沉默,郎佑庭更是泰然自若,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韦一等人看到这架势心中更加不安,还好律师的表现十分出彩,前半段的对答提问都没出什么纰漏,就这么过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了双方律师的辩护环节。
果然不出所料,对方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柯缨的身上,柯缨至始至终都是沉默,法官插话询问也只是点头,什么话都不说。郎佑庭在一旁闲适地坐着,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两边律师争论得面红耳赤,证人一个个上台作证,也被对方理直气壮地指为污蔑,双方僵持不下许久,直到最后一个证人上台,一直施施然悠坐着的郎佑庭忽然眯起眼,慢慢坐直了身子。
证人是被一个人搀扶进来的,被抱着肩膀,扶着手臂,一步步很缓慢地走进来。
郎佑庭紧紧盯着抱着那人肩膀的手,一寸寸平移到旁边那个男人的脸上,黑眸里一瞬间迸射出一股极为强烈的戾气。
十七抱着鹿鸣慢慢走到证人席上,低声说了一句,“撑不住了就和法官说,我就在后面站着,别怕。”
鹿鸣抿了下唇,小声回了一句,“我没事,你别担心。”
十七伸手安抚地又摸了下他的头发,鹿鸣不由地在他掌心里蹭了一下,这个动作从半年前这人第一次接近自己开始便时不时试探着,到如今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带些疼惜的动作,每次十七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他就觉得心里温软了些,身体也没那么疼了。
只是他没注意到,远处郎佑庭猛然缩进的瞳孔,和握得几乎发白的手掌。
鹿鸣稍微喘了口气,一眼都没有看向郎佑庭的方向,而是直视着法官,一字一字清晰道,“法官大人,我是鹿鸣,曾经是郎佑庭的辩护律师,也曾被他囚禁虐待十八年,我接下来说的话绝无虚假,我会为我说的每字每句担负所有责任。”
鹿鸣不愧为曾经名噪一时的著名律师,口才极好,思路清晰,神情冷静又锐利,那一刻他仿佛变了个人,不再是怯懦的,痛苦的,抑郁又惶恐的模样,身上仿佛发了光,一双眉眼现出了年轻时的俊逸神色,举手投足间极为优雅,卓然夺目。
就好像忽然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曾在法庭上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的俊美男人,唇枪舌剑,傲然而立,曾震撼过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鹿鸣一字一句淡漠地阐述着曾遭受过的非人待遇,明明是证词,却被他说得如同缜密又充满攻击性的辩词,他冷静地向所有人展示曾经遍体鳞伤的身体照片,最后一扬眉,忽然间看向郎佑庭的方向,双眸冰潭一般,死死钉住了他。
“以上就是我的所有证词,庭下的这个人,让我学会了跪地求饶,学会了在男人身下摇尾乞怜,让我这个身体习惯了被折辱被玩弄,也让我习惯了所有自尊被践踏成灰的耻辱。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站在各位面前,而我之所以站在这里,就是要把曾经受到的所有痛苦,绝望,仇恨,全都原封不动地还给这个人!郎佑庭,你听好了,我会亲眼看着你下地狱,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你逃不掉的!”
所有人都被他冰冻的目光震住了,而对面的郎佑庭却是睁大了眼睛,像是什么也听不到,也看不到其他,就那么睁着眼,贪婪又狂热地紧紧盯着远处长身而立的男人。他的呼吸激动又急促,忽然间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炽热得让人心颤,而鹿鸣却是一转不转地回视着他,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极为俊丽又极为讽刺的笑容。
“怎么,看到我这个样子,你又爱上我了吗?”
法庭里足足安静了十秒钟,法官才蓦地回过神来,他看着被武警压制住却仍是神情激动的郎佑庭,沉声提醒,“被告人郎佑庭,请控制情绪。”
郎佑庭却是哈哈一笑,又跌坐回椅子上,转眼看着法官,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来,“当然,我还要留着我的情绪做该做的事呢。”
鹿鸣苍白的脸色似乎又白了一瞬,却是没再多说,陈述完便要退下。身后一直默默看着他的男人此刻走上前,再次把住他的肩膀要离开,却听郎佑庭忽然笑着问了句,“法官大人,能让我多说一句吗?”
“你要说什么?”
“哦,”郎佑庭看着鹿鸣远去的背影,悠然笑道,“就是感谢一下某个人对鹿先生的照顾,看起来费了一番心思,真是辛苦了。”
鹿鸣的背影顿了一下,似乎想回头,一旁的男人却是抬起手,又揉了揉他后脑的发丝,两人便很快离开了。
从偏门走出,刚刚关上身后的门,十七便弯下腰把人横抱起来,扣在胸口稳稳向前走,“脚疼了吧?站太久了。”
鹿鸣抱住他的脖子,犹豫道,“刚才郎佑庭……”
“没事,”十七抬起手臂亲了亲他的额头,冲他微微笑了笑,“柯缨本人来了也打不过我,这世上能杀死我的人已经不多了,你不用担心。”
“可是……”
“放心吧,”双手抱着他没法腾出来,十七便把人再抬高些,用额头蹭了蹭他的头发,“我活着才能保护你,我不会让自己死的。”
鹿鸣被他蹭得有点脸红,没再多说什么,靠在他胸口笑了笑,低声嗯了一声。
等两人到了休息室,十七把他放到椅子上,自己则蹲下来,轻轻给他捏脚腕,“你刚才的样子,很好看。”
鹿鸣一愣,垂头看着他。
十七握着他的脚腕暖热了一些,抬起头来,“你在法庭上的样子,很好看。”
鹿鸣脸上一红,有点不好意思。
“你还想当律师吗?”
鹿鸣目光闪了一下,撇开头说,“做不了了吧。”
“为什么?”
“今天一过,全国的人都知道我遭受过什么,就算是受害者,以后也不会有人想把案子委托给一个……婊-子的。”
十七皱了皱眉,起身坐到他边上,伸手抱住他,“这个词以后不许说了。”
“……”鹿鸣咬着唇沉默半晌,忽然苦笑一声,“郎佑庭每次都逼我说这两个字,我习惯了,对不起。”
“你身上不该习惯的习惯多得是,每个都要跟我道歉吗?”十七轻轻磨蹭着他的手臂,把人又搂紧了些,“一个一个全都改掉,不用急,反正有一辈子的时间。”
鹿鸣呆了一下,看着他有点愣神,“你说……什么?”
“你要是愿意的话,等一切结束了,和我去美国吧,”十七伸手擦了擦他额头的汗珠,顺手又摸了他头发一把,“那里没有人认识你,美国的律师薪水还很高,比在国内自由多了。”
“……”
鹿鸣不知道这句话究竟代表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答应下来代表什么,十七低头亲亲他,没再多说,又蹲下-身去,“你坐着睡一会儿吧,我再给你揉揉,疼吗?”
鹿鸣沉默了好半天,稍微往后缩了下脚腕,面色复杂地说,“我可能……一辈子都会这样,走不久,也拎不了太沉的东西,可能没法陪你去太远的地方,也没法陪你做很多好玩的事情……”
“你的手脚是我砍断的,我会负责的。”
“……我那些毛病,可能一辈子也改不掉,可能总要麻烦你,还要你配合我那些恶心的习惯……”
“不是已经配合了么?没什么,我也习惯了,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恶心的。”
“可、可能……我活不了太久,没办法陪你一辈子,也许只有十年,最多二十年,可能还没等到你老了,我就已经不在了……”
“既然有十年,甚至二十年,那为什么要浪费?而且医学这么发达,十年后,二十年后,说不定就有更好的方法能治疗你了,不是吗?”
“可是……”
十七忽然叹了一声,捏着他的脚腕,再次慢慢揉捏起来,“你这是拒绝我吗?”
“……”
“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
“鹿鸣,”十七低垂着他,手掌慢慢包裹住男人轻颤的脚掌,“不要想那些可是,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想不想和我去美国。”
“我……”
“我不是什么好人,”十七终于又抬起头,静静看着他,眉眼温柔,“我的本职就是隐藏在黑夜里,你未来想做的事情是维护正义,可我正好相反,做的都是黑暗里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出行任务也会有危险,虽然我会努力让自己活下来,但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万一,所以你也考虑清楚。你刚才的那个样子,真的很美,等你慢慢痊愈了,以后永远都是那个样子的话,我其实没有资格拥有那样的你。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事,我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拥有你这样聪明又优秀的人,是我高攀你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如果你以后真的痊愈了,想离开我也没关系,你可以先和我去美国,等到了那里慢慢有了自己的事业,身体也好了,想走随时都可以,我不会……”
“我答应你,”鹿鸣忽然打断他的话,可那双黑润的眸子却红了彻底,像是要哭了似的,“你也答应我一个要求,好吗?”
“你说。”
“我死的时候,最后能死在你怀里,可以吗?”
“……”
“你好好活着,永远不离开我,不嫌弃我,一直陪着我,一直到我死,可以吗?”
十七慢慢收回手,看了他半晌,终于又笑了笑,抬起手臂轻轻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
“当然可以。”
鹿鸣哽咽了一下,抬手按住他温暖的手掌,侧头吻了吻,眼角淌下一行泪来。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也很柔和,十七抱着他沐浴在阳光里,两人相依着说着话,连空气都显出几分宁静温柔的味道。韦一和莫绝刚进门就看到这样的画面,惊了一下,赶紧退出去,没一会儿十七便走了出来,表情又沉默下来,没了刚才的温柔神色。
莫绝咳了一声,“那个……鹿鸣身体还好吧?”
“还好,脚腕有点疼,现在好多了。”
“哦……”
莫绝有点尴尬,韦一捏捏他的手,接下他的话头,“准备回去吧,庭审结束了。”
十七立刻抬起头来,“结果怎么样?”
“僵持不下,延期再审了。”韦一无奈道,“要再等半个月了。”
十七皱起眉来,难得有些不快的情绪,鹿鸣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他们的证据已经如此齐全了,还要怎么再审?
“问题就是柯缨不辩驳也不承认,僵在那儿,没办法,”韦一叹道,“反正我们再想办法,你带鹿鸣出来吧,该回去了。”
“……是。”
鹿鸣回来的路上知道了庭审结果,没怎么表态,只靠在十七身上沉默着。他身体还没有痊愈,忙碌了一个白天有点支撑不住,半路上开始发起抖来,他身上的毒瘾去了七七八八,偶尔太疲惫的时候还是会发病,不过比起刚开始已经好了很多,十七抱着他哄了一路,刚到骆宅就进屋关了门,其他人也没再去打扰了。
“所以怎么办?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傻等半个月吧?”郎六焦躁地来回踱着步,“可该说的都说差不多了,说是僵持,但只要我姐夫一点头,咱们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韦一一路上都很沉默,此刻看着众人神色沉重的模样,像是犹豫了一会儿,忽然说,“倒是有个办法。”
郎六立刻问,“什么?”
韦一又垂下目光,叹了一句,“只不过需要一个人帮忙。”
“谁?”
“你姐姐,郎佑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