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恐慌七日谈(上)

无定河边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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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之间,黑珍珠号上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火冰两重天。

    这绝不是一种快感!

    在刚起航的时候,大家吹着夜风,甲板上随意铺上一块青狼皮就睡得极舒服。

    这忽如而来的大风雪,把船上所有人都赶进了船舱里面。吐露真相之后,黑哥这会儿已经不再有什么后顾之忧,他干脆把能吃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平均分掉,至于明天如何,也只有明天才能知道了!

    而谁都没想到。

    在这一夜之后,真正的恐慌日开始了……

    …

    恐慌第一日。

    分裂!

    清晨的时候,有一队清一色通灵境的猎蛟队,突然找到黑哥,提出来要黑珍珠号返航,他们根本不相信黑哥所说返航会更加危险的假设。在这一队人的坚持下,差不多有一少半的人渐渐开始动摇,这时候,他们不再相信经验,他们只知道,如果已经确定前面就是无底的深渊,那么回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

    可黑哥心里清楚,如果是一般的漩涡,几天前他就已经这么做了。至于这无底海渊,带着邪恶诅咒的恶魔,他甚至已经觉察到,那巨大的漩涡,在渐渐加速。

    如果说黑哥此刻心里还有一线生机的话?

    ……那就是希望在黑珍珠号被吞噬之前,由这巨大漩涡形成的死海,会突然消失掉。

    这或许是黑珍珠幸存下来,唯一的可能性!这也是黑哥尽量顺着洋流漂行,想多拖延一些时间的最终目的。只不过,这显然太缺乏说说服力了……

    就在双方争吵不休的时候。

    毫无预兆地,从猎蛟队中突然冲出来一干枯瘦小的汉子,这汉子瞬间闪过三道灰色的残影,手中一把清亮半弯的夜魔刀,直奔黑哥的咽喉就抹了过去。

    通灵境七段…

    夜魔杀!

    要说黑哥同样也是通灵境七段,两人的修为应在伯仲之间,不过这灰衣人很明显练习的是刺客职业……相同级别,刺客的职业技能,暴击和刺杀的成功率,都要比同级别高许多。

    尤其在突然发难的时候!

    可就在每个人都以为黑哥一定要吃大亏的时候,一个谁都意想不到的人。

    出手了!

    这是个老人,看上去大概已经有七十岁了,不过浑身的肌肉还很结实,头发花白,微微伛偻着腰,由于常年在海上漂泊,全身都被晒成了古铜色。在黑珍珠号上,大家时常会看到这个老人每天绕着甲板四处巡视,同时提醒大家要注意安全。有时候,他还会背个箩筐,把被随处乱扔的鱼骨头,螃蟹壳收起来,再一块儿倒入大海……

    在这时候,时常会有一些粗鲁的家伙,不耐烦地冲他大吼道,“老头,大爷看风景呢,别在大爷眼前乱晃。”

    遇到这样的事情,他总是一声不响地悄悄走开。

    当然,也有许多人喜欢和老人说说话聊聊天。老人对海上的事情,知道的比船上所有人都多,他会告诉大家到了恶魔岛该注意些什么,哪些区域是极度危险的,最好不要去,还有哪些地方风景最漂亮,哪里的特产最好吃,他都知道!有许多人听到过,包括黑哥在内,船上的水手,都尊敬地称呼他为七叔。

    出手的,就是七叔!

    只见七叔身影一动,瞬间化出五道残影……

    在发动的同时,隐气诀就已经失去了隐藏效果,七叔的境界一下子暴露了出来。这时已经有人用望气决清晰地看到,他身体的周围,竟然呈现出一团深沉的黑色结界……

    修魂境三段!

    这个不起眼的小老头,竟然是一个修魂境高手!

    结果当然不会有什么悬念。

    接下来,两道身影一触即分。那个枯瘦的灰色汉子,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接从船舱中撞破一扇窗户飞了出去,随后扑通一声落入茫茫大海之中。

    连个水花都没泛,就已经沉尸海底了……

    现在,船舱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人们不再争吵,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七叔的身上!

    七叔身上的黑色结界渐渐隐去,很快,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极好说话,伛偻着身子的小老头。只是,在别人的眼中,他已经不可能再是那个小老头了……

    事情却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生死攸关,争论还在继续,只不过由武斗改成嘴斗了。最后,还是黑哥提出来,把黑珍珠号的附船放下,如果有愿意离开的,可以带上自己的那份食物和随身物品,乘坐附船离开。

    至于生死如何,就只能各安天命了……

    二个时辰之后。

    总计有四十七人选择离开。

    收拾好行囊和一些必备物品,带上食物和水,要离开的人登上附船。没有人知道前途是吉是凶,有人坚信自己正走向一条救赎之路,有人却看到恶魔在向他们招手。

    也许,命运是一道选择题。

    有时候,一次选错了,就已经没有机会再抹掉重改!

    也许,命运是一道判断题。

    对与错?

    只在一念之间……

    很快,附船如鲸鱼产子般,从黑珍珠号上剥离,下水,然后开始向相反的方向慢慢驶去。留在黑珍珠号上的人目送着它离开,心里面同样五味杂陈,极度复杂!

    也可能,离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谁知道呢?

    只不过,这个悬念并没有拖太久,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也就在那艘附船刚驶出去不过三十几丈,突然,原本平静的海面巨浪一翻,从水底猛地伸出来一只巨大的黑色触角!那触角如一条翻滚的狂龙,瞬间把整个附船卷住,硬生生拖入水中……

    下一刻,一个巨大的水花翻起。

    随即,整个附船,连同船上的所有人都没入水中,消失不见了。也就在这一刻,在一片惊呼中,雷立似乎听到范紫衣轻轻说了一个名字,“死海睚眦”!

    海面很快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此刻,站在黑珍珠号的所有人都变得沉默不语,他们忽然感觉到,死神,原来真的已经离自己如此之近。

    甚至,已触手可及……

    …

    恐慌第二日。

    痛苦!

    据说,恐惧所带来的想象,远比恐惧本身更可怕,也更让人痛苦……

    这天一早,天气竟然意外恢复了晴空万里。

    风雪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只是,这样的好天气,却并没给船上的人带来多少好心情。船头,那只巨大的死海囚牛,仍然像一个尽职的勾死鬼,始终不紧不慢,忽上忽下地飘浮在那里。

    人们痛恨它,可没人敢去攻击它!

    船上的人现在已经不再喜欢扎堆,而是三三两两分散开来。

    最后的时光,每个人都想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如果,他现在就在船上,就在眼前的话!

    也还有一些人,开始写下最后的遗言,然后把它塞进空酒瓶,空坛子里,密封好扔进大海中……如果自己注定无法离开死海,至少他们希望这些消息会飘出去,也算给自己至亲的人,留下一丝慰藉罢。

    雷立也学着做了两个纸条。

    一张很快就写好了,当然是写给柔柔姐的,上面的内容已经不言而喻……

    另一张纸条雷立思索了很久。

    却迟迟没有下笔!

    当范紫衣从他身边走过时,雷立突然喊住他,大声问道,“范老大,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可还不知道能不能娶到她时,应该称呼她什么呢?”

    范紫衣一愣,完全摸不着头脑。

    可很快。

    他又明白了一点儿什么……

    这时,雷立已经开始喋喋不休地说开了,“范老大,你帮我参谋一下啊,你看这几个称呼哪个最合适?先是娘子,可我觉得有些太早了点儿,我们还没洞房过呢……亲爱的?这个又显得太腻了一些!……宝贝儿,这个,我觉得应该她来称呼我才对……啊!想起来了,就叫未来我孩子他娘,惊艳而不乏真情流露,太好了!范老大,你觉得如何?”

    范紫衣,“你去死……”

    雷立皱了皱眉道,“这个我知道,就不用你再来提醒我了!”

    听了雷立的话,范紫衣一愣,随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开了。扭头望着范紫衣萧索的背影,雷立忽然又想起来黑龙河畔,那个缥缈美丽的影子!

    再回首。

    雷立果断挥笔写下那一行字,“未来我孩子他娘,你好……”

    范紫衣从雷立身边走开之后,径自到了瑟缩地靠在船舷上发呆的楚囡囡身边,他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说,“囡囡,是我害了你,如果这一次我不带你从家里逃出来,你也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儿了!”

    楚囡囡扑闪着一对漂亮的大眼睛,眼泪汪汪地望着范紫衣。

    只是,在她的眼中,却看不到一丝后悔的表情。小丫头柔声说道,“公子,不要这么说。如果没有你,可能在几年前,我就已经被卖到了莳花馆。那样,才是生不如死……”

    范紫衣痛苦地把楚囡囡揽在怀里。

    往事一幕一幕从眼前闪过,她觉得自己幸福过,也痛苦过,现在,一切都要烟消云散了……

    傻大个依旧睡得很香。

    在他的世界里,似乎永远都不会存在痛苦的概念,他本就拥有一颗永远快乐的赤子之心。如果一定要说傻大个现在有什么痛苦的话,那就是,吃不饱,太痛苦了……

    悍妞三姐妹总是形影不离。

    她们的快乐在一起,痛苦自然也已经被捆绑在一起。

    她们从小就很丑,就很胖,就一直被别人嘲笑,所以,她们的痛苦一直息息相通,不曾有半刻分开过。虽然有时粗鲁,虽然有时说话很难听,可她们的心,却一直都是很善良的。只不过,人们往往因为她们丑陋的面貌,而忽视了她们的内心,甚至,根本就很少有人愿意接受她们的善良……

    只有傻大个,是个例外。

    傻大个的赤子之心,可以看得到她们的美丽!

    同样,也只有傻大个的赤子心,才看得到美貌的白九娘,已丑到灵魂深处!赤子之心对美和丑的判别,不在外表,而是直指一个人的心灵最深处……

    而白九娘的痛苦,在于她的野心。

    她不甘心永远存在于白大仙的阴影里,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超越白大仙!那是一个怪物,一个极度变态的怪物,在这个怪物的手中,白九娘度过了十九个春秋。

    她现在,也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

    这么死,她不甘心……

    这会儿,雷立已经把写完的两张纸条,连同自己身上仅余的二两银子,一同封进一个酒坛子里,然后把它抛入了海中。纸条当然是给柔柔姐和未来他孩子他娘的,至于那二两银子,雷立写得很清楚,是给捡到坛子那个信差的辛苦费。

    由此可见,雷立的确是一个细心的人。

    这一整天,黑珍珠号仍然绝望地在海上漫无目的地漂着,满载着一船痛苦的心。一艘船,永远不会有自己的目的地,只有人心,才需要方向感!

    也许,生活在这世界上,快乐的人生,总是相似的!

    痛苦的人生,各有各的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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