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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团团本来跑到门口了，正踮着脚尖去够门把手，听到她的话他松开了门把手，小手落下来挠了挠脸。他站在原地，懵懵懂懂地朝她看过去，神情有些茫然。
徐依依话音落下，看着小男孩的神情以为他没听懂，继续把话挑明：“我说你从小没妈妈，是因为她不想要你！安奈一点都不想要你！她一点不喜欢你！”
她这样说着心里有种畅快的感觉，那个穿着蓝短裤的小男孩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漂亮得和安奈如出一辙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没有！”半晌，团团倔强地喊了一声，“妈妈要我！”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小嘴紧紧地抿着，妈妈没有！妈妈最喜欢他了！
“她是不想生你！”徐依依咄咄逼人：“你小时候见过她吗？她都没看过你，她讨厌你，你在她肚子里时她就想把你打掉了！”
“你知道打掉是什么吗？”徐依依说着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手覆盖在上面做了手指收紧的动作，“就是伸进去……”把你弄死。
最后四个字她没说出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也有了孩子所以心软了，其实徐依依知道她这么欺负一个小孩挺恶心的，但是她快疯了，真的快憋疯了。
团团眨了眨眼睛，小时候别的小朋友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玩的，可是妈妈真的一次也没去看过他。团团心里隐约觉得妈妈不要他了，可是爸爸说，他是个好宝宝，妈妈一定喜欢他。
坏人说，妈妈不想生他。团团没有说话，他蹲到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团成了小小的一团。
安奈提着三份盒饭、一袋纸杯蛋糕和两杯奶茶回到医院，她本来买好了病号餐又想到团团不喜欢就去外面买了零食带回来，安奈手里挂着一堆东西艰难地转了一下门把手，她一走进去就看到了背对着她的小团团，团团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玩什么，病床上的徐依依已经醒了，靠在床头，徐依依看她进来后神情有些慌张。
“团团，你饿吗？”安奈把盒饭放到一边，从后面把纸杯蛋糕提到团团眼前晃了晃，以往她这样逗团团，团团小脸都跟着蛋糕转来转去，今天却异常安静。
“胖团子？”安奈伸手去抱团团，捏团团脸的时候触感凉凉的，还湿漉漉的，安奈吓了一跳一把把他抱起来，手忙脚乱地拿手擦团团的眼泪：“团团，别哭别哭，怎么了？”
团团没说话。
“我告诉他你当初不想生他，”徐依依挑衅一样回答道，她说完看着安奈反问道：“不是吗？”
安奈单手抱着团团，她目光很冷，看得徐依依瑟缩了一下，下一秒安奈就一手抓起放在一边的蛋糕奶茶盒饭紫菜汤狠狠地砸到了她脸上，滚烫的奶茶和紫菜汤顺着她的头发流了下来，徐依依气急败坏地跳下床，被地上的汤汤水水滑了一下差点摔倒，她扶着床对着安奈的背影大声吼：“安奈！你敢这样对我！”
安奈抱着团团走到音乐喷泉那里，“团团你看,喷泉……”
团团没看，他很伤心，哭得小身子都微微抖着，却没哭出声音。他小手抓着安奈的裙子，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小声问：“妈妈，你不想，生我吗？”
他乌润的眸子清澈透亮，安奈对着团团的眼睛说不出反驳的话，孩子其实心似明镜，他们不聪明，但是敏感。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她当时是真的不想生他，也不想要他。团团会慢慢长大，终有一天他会知道当年的事情，安奈不想骗他，但是看着他哭她心里堵得很难受。
没得到答案，团团伸手捂住了眼睛，小手指狠狠地擦了一下眼泪，眼泪没被擦掉反而越来越多了。
“妈妈现在很喜欢你……”安奈亲亲他的眼睛。
“对不起，团团，你别哭了，”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团团一哭她就慌了，她轻轻拍着团团的小脊梁，团团吸吸鼻子，打了个嗝，趴在她肩膀上伸手揉了揉眼睛，哑着嗓子说：“我要爸爸……”
“我想要我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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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安奈电话时楚何堵车堵了一路才刚到机场，他听着电话里安奈无措的声音和隐约的团团的哭声脸色凝重起来，沉声让司机掉头回去。
到医院门口时天已经全黑了，他远远地就看到安奈抱着团团站在音乐喷泉那里，入夜后已经有些冷了，安奈穿得很单薄，防晒风衣还裹在团团身上。
“你吃蛋糕吗？”安奈轻声哄着怀里的小团子，说完才想起来蛋糕被她砸徐依依脸上了，“妈妈带你去买，你想要草莓味的还是巧克力味的？”
“我要爸爸。”团团摇摇头，趴在妈妈肩膀上四处张望，看到楚何时眼睛一亮大喊了一声“爸爸！”
楚何疾步走过来，伸手把团团抱过来，团团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颈窝蹭了蹭：“爸爸！”
他嗓子都哭哑了。
安奈站在那里看团团亲昵地扑到楚何怀里，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隐隐地有些失落，她抱了团团一下午，现在一下子觉得怀里空荡荡的，她低下头没说话。
“你们吃饭没？”楚何一手抱着团团，一手捏住了她的手腕，安奈的手很凉，楚何手指紧紧地攥着安奈的手。
“没有。”
司机已经走了，楚何把安奈和团团送到车里后，随便买了两杯热牛奶和蛋糕回到车里。安奈和团团并排坐在后座，她低着头捏着手指，团团也自己玩着手指。楚何掐了掐眉心，发动了车子眼角的余光扫到安奈伸手捏了一下团团的手指。
难得傲娇的小团子绷着小脸，没有动。
团团彻底变成了楚何的小尾巴，一步不落地紧紧跟在他身后，楚何连问清安奈怎么回事的时间都没有。一回到家里团团就拉着他的手跑进了房间，楚何坐到床上把团团抱到自己腿上，揉了揉孩子的脸：“怎么了？”
“爸爸，”团团坐在他膝头仰着小脸看着他，认真地问：“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嗯？”楚何愣了一下，现在安奈和团团相处得很好，团团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坏人说，妈妈不想生我，”团团说得磕磕巴巴地，眼泪啪嗒一下掉在他手背上，“妈妈不想要我。”
安奈拿着果汁走到卧室门口就听到团团的话，她捏紧了手里的杯子，她还是让团团伤心了。
安奈没走进去，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主卧的门留了一条缝，她能从门缝里看到团团的样子，小男孩小手紧紧地攥着短裤，仰着脖子看着楚何。
“妈妈不喜欢我吗？”团团低下头抠着自己的手指，有些伤心。
他在等一个答案。
楚何目光沉了沉。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他准备了三年，但是对上团团的眼睛时仍然不知道怎么说。
他不能告诉团团，因为爸爸伤害了妈妈，害惨了她，所以她不要你。
团团太小了，他听不懂复杂的原因，也理解不了安奈的处境和苦衷，他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只知道自己的妈妈当年不想要他这个事实。
楚何一点也不想团团误会安奈，安奈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他带着团团回来后安奈一直在跟他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她没在团团面前对他黑过一次脸，也没在团团面前和他吵过一次架，除了她说的报复，其实最重要的，是她宁愿委屈自己一再退让也不想让团团伤心。
楚何目光扫到了主卧大床上那只大熊，他记得这只大熊是安奈毕业晚会时团团抽奖得到的奖品，楚何把团团放到地上，起身去把那只大熊抱了过来塞到团团怀里。
“爸爸？”团团茫然地两手圈着胖乎乎的大熊，大熊太胖了，比他还高，他两只小短手度圈不住它，只能艰难地抱着。
楚何俯身蹲在地上平视着团团，以往他也平视团团但都是一把把他抱起来，架着他的胳膊让团团和他平视。
现在平视的角度让团团安心了一些，他认真地看着楚何，手里还抱着那只熊。
“团团，你喜欢这只大熊吗？”楚何突然问他。
话题一下子被转移了，团团愣了一下狠狠地点头，圈着大熊大声说：“喜欢——”
这只大熊是妈妈送给他的，他最喜欢了。
“明天跟爸爸上班的时候，你一直抱着熊好吗？”楚何完全把团团的注意力转移到大熊身上了，安奈站在门口偷听得一头雾水，他在哄孩子吗？哄完团团就忘了吗？
“我喜欢大熊，”团团皱着眉毛思考了一下，认真地回答：“爸爸，我抱不动。”
那只大熊对他而言，太大了。
安奈不知道楚何什么意思，正觉得楚何把团团唬的一愣一愣的就听到楚何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语气耐心而温柔。
“你很喜欢大熊，但是不想走哪儿都抱着它，因为你太小了。”
“嗯”团团用力点点头。
“妈妈也很喜欢你，但是她没有要你，”楚何搂着团团，继续说：“妈妈也太小了，你看你的妈妈和幼儿园里别的小朋友的妈妈一样吗？”安奈今年才二十一岁多，刚出大学校门，学生气十足，和幼儿园里的家长们比起来青涩又稚嫩。
“不一样。”团团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郑重地摇摇头，小朋友们都叫别人的妈妈阿姨，但是都叫他的妈妈姐姐，“小汤圆说，我的妈妈像姐姐。”
“对啊，”楚何抱着他儿子：“就像你喜欢大熊但是不要它一样，妈妈也喜欢你，但是她也太小了，她自己也是个孩子，她还要上学还要考试，她没办法带着你。”
“团团，你是最好的礼物……”只是来得太早。
安奈眨了眨眼睛，她有点想哭。卧室的灯光很暖，橘黄色的灯光里，蹲着哄孩子的男人和孩子被勾勒成一副暖色调的油画。
团团也眨眨眼睛，他懵懵懂懂地听懂了一些。
“妈妈是女孩子，但是爸爸是个男人，男人就应该负起责任。爸爸比妈妈年纪大比妈妈个子高也比她力气大，所以爸爸和妈妈商量了一下，还是爸爸来带你比较好，所以你就跟着爸爸长大了。”
团团手指弹掉眼泪，大声说：“我也喜欢爸爸，爸爸对我好！”
“我们说好了，等你长大了，妈妈也长大了，爸爸就带你回来了。”楚何捏捏他的脸蛋，“你回来以后妈妈对你好吗？”
“好——”团团拖长声音回答道，还认真地点点头。
“你今天生气不理妈妈，她哭了。”楚何继续哄孩子。
团团愣了一下，飞快地跑出去，差点撞到站在门口的安奈身上。安奈伸手把团团抱起来，团团伸手摸了一下她的眼睛，凑过来亲了亲她的眼皮：“妈妈不哭。”
“嗯”安奈点点头，“妈妈没哭。”
红不容易哄睡了团团后，安奈回头就看到门口楚何修长的身影。
她轻轻关上了主卧的门，远远地走到玄关那里。
楚何完美地回答了团团关于她为什么不要他的问题，安奈抬头看向跟上来的楚何，也问出了她一直以来最想问的问题：
“那时候，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生团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