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碧空云影

攀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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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瓦蓝而澄净,正阳当空,在那不可一世的霸气中,却也透着孤零零的悲戚。

    一阵寒风吹过,不但使得行至中天的太阳骄而不炽,更将松树的针叶拂得“沙沙”作响,仿佛仍要与它们继续早已进行了不知千百年的“扫叶”行动。

    对手依旧,战局依旧,一番苦斗之后,松针们仍是逍遥自在地矗立在高高地枝杈上,仿佛在嘲笑着对手的无能和愚笨地固执;寒风毫不气馁,又发动一次凶猛的进攻,硬是将松树枝头的一颗松果轰落了下来。

    坚硬的松果丝毫没有落败的颓丧感,因为他是主动跃下枝头,所以十分潇洒地坠下,狠狠地砸在树下那个酒不离口地臭酒鬼的脑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听到酒鬼的一记惨叫之后,愉悦地弹跳了几下,最终滚落到树下的草丛中,不见了踪迹。

    “还不够,还不够……太慢了……再快点,给我再快一点……啊呀!咝……”一把懒散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从酒鬼的口中飘出来,酒鬼正灌着美酒悠闲而又自得时,被松果的偷袭砸得叫出声来。

    “哇……好大一个包!”酒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然后发出一声凄惨无比地叫声。

    “喂,到底有没有人性的啊?你师傅被打得这么惨,都不晓得出言安慰一下?!”酒鬼瞅了瞅仍在身前那块空地上苦练枪法的少年,不满道。

    少年一言不发,早已汗流浃背的他此时完全将身体与精神都投入到枪法之中,只见他猛地跃起一丈多高,手中的长枪一连抖出十二道枪影,一瞬间,枪尖前方的空气仿佛都要被撕裂。

    少年一口气尽,落地之后,浑身一阵剧烈地颤抖,终于再也站立不住,仰头便倒,就那么直挺挺地摔在有些绵软地草地上。

    酒鬼眼中精光一绽,身上懒散的样子早已消失不见,只是眨眼之间,便见他如风般飘到少年的身边,将少年的上半身稍微扶起,把酒坛递到他嘴边去,不知灌下多少酒水,然后才又轻轻地放下,任他在那里气喘如牛。

    酒鬼扬脖灌了一口酒之后,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扫少年那仍显青涩却日益成熟起来的脸庞,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这小子不但天资卓越,而且实在是够拼命,跟年轻时的自己委实太像太像,不,或许应该说,他比自己还要执著得多,否则绝不可能于短短的十个月间将“幽冥枪法”修炼至这个境界,这家伙……

    “唔……”过了好半晌,少年终于缓缓地睁开双眼,发出一声嘶哑而又虚弱地声音。

    “哼哼,胆子不小嘛,竟敢不经我的允许,强行施展出‘幽冥裂空击’,此番若不是你运气足够好,现在早是个废人了……”酒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依旧是懒懒散散的样子。

    无力爬起的少年扯了扯嘴角,现出个不知是哭是笑的模样,有气无力道:“有你这么无良地师傅么……净知道说风凉话……唔,再来两口酒。”

    酒鬼摇头嘲讽道:“唐奎你个小王八蛋!我这一身的本身你没学到一半,喝酒的瘾头儿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少年正是余杭的那个小混混,项洵的三弟——唐奎,而他身边的这位酒鬼,自然便是他的无良师傅——柳红樱。

    唐奎闷着头猛灌下了十几口,这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满足道:“哈,痛快!这几个月以来,要是没有这美酒,我只怕一天都活不下去,嘿,师傅,再来几口……”

    “滚!给我老实待着!”柳红樱两眼一瞪,抱着酒坛扭头便走,边走边道:“我弄这么点儿酒容易么我?自己没喝几口,倒有大半都进了你这家伙的肚皮。”

    唐奎躺在草地上咧嘴笑道:“师傅你也忒小气,俗话说得好,一百年修得同船共渡,三百年修得徒弟师傅,咱们这好歹也是三百年的交情,难道还比不得区区几口酒?”

    “呸!别说三百年,就是一千年也比不上!破网,你说是不是?”柳红樱狠狠地灌了几口酒下肚,咬牙恨恨道。

    “咴咴~”正站在不远处悠闲吃草的破网抬起头来发出一串回应,也不晓得究竟是比得上,还是比不上。

    唐奎忍着身上的痛楚,发出一阵开怀大笑道:“每次咱们两个有什么分歧,你便找破网来问,莫非师傅你能听明白它讲的什么东西?”

    柳红樱洋洋得意道:“你小子也不看看那是谁的马,我能听得懂又有什么出奇。”

    唐奎奇怪道:“你吹什么牛,破网每次回答都差不多,怎么可能次次同意你?”

    柳红樱面上露出奇异的笑容道:“因为破网它在回答我的提问时,只会说一句话。”

    “什么话?”唐奎不解道。

    柳红樱脸上的笑容陡然绽放,狂笑道:“你以后仔细听,它每次的回答都是‘咴咴~’,意思就是——师傅说得对!”

    唐奎翻了翻白眼,懒得去跟这无良师傅磨嘴皮,于是轻轻转头去,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一言不发。

    “怎么,又在想你的兄弟姐妹了?”柳红樱顺着唐奎的目光望去,只见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两朵白云,随风缓缓移动的同时,不断变幻成各种模样,时而像谁人的笑脸,时而像手中的酒坛。

    “嗯,我想小妹了,咱们一到洛阳便把她扔下不管,也不清楚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是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师傅,你说……小妹她心里会责怪我吧?大哥去了,二哥也杳无音讯,我却……”唐奎轻轻叹息一声,眼眸里射出与他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哀伤与某种狠心地坚强。

    柳红樱一声不吭,只是望着天空中的那两团云影怔怔地出神,仿佛没有听到唐奎的话一样。

    过了好一阵子,柳红樱才回过神来道:“仍放不下吗?呵,其实你那个看似柔弱的妹妹,骨子里却有许多男子都比不过的坚韧。”

    唐奎微微点头道:“话虽如此,但我们三个当哥哥的,总是会不自觉地想着去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丁半点儿的伤害,只不过现在……我们三个却暂时都做不到了……”

    柳红樱凝望着那两团渐渐被风吹散的云朵,心下不由暗叹一声,纵然当年的誓言犹在耳边,但世事却如白云苍狗一般变幻无穷,谁又能够料到现在会是这等模样?

    柳红樱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人总有各自的追求,就像你们三个愿意为了保护她而付出一切,你和小曼想从鬼道手里救出你二哥,她的愿望呢?你可知道?”

    唐奎摇头道:“以前的我,只是块榆木疙瘩,哪里会去想小曼的愿望。只是后来一路到洛阳才渐渐发现,小曼天天都捧着秋秋嫂子送给她的那本医书,似乎是非常喜欢医道。”

    柳红樱笑了笑道:“小曼那姑娘有一颗非常善良的心,若是悬壶济世的话,必为良医。”

    唐奎微笑道:“那是当然。”

    柳红樱道:“只不过,女孩子做医生,总是不会那么容易。”

    唐奎回想起宁秋秋在余杭里行医的处境,摇头道:“哪理会得那么多,只要小曼喜欢,怎么着也要满足她的愿望……师傅,天气开始转凉了啊……”

    柳红樱笑笑道:“怕什么,她在洛阳生活得总会比咱们要好得多,有季宣那小子照顾着,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唐奎扯了扯嘴角,最终却没有吭声。

    柳红樱灌了口酒下去,回复了一惯的懒散,打了个呵欠道:“怎么今天突然变得跟个娘们一样?这么多愁善感的样子,差点把老子都弄掉泪。”

    兄妹们的身影一一从脑中清晰地浮现,然后又渐渐隐去,唐奎摇头道:“兴许是因为怕将他们忘记了吧,在这种身体不能动弹的时候,才要努力地将他们回忆一遍,省得到时连见面都认不出来。”

    “你这小子今天说得竟然还有些道理,不错,不错,来,赏你口酒!破网,你要不要?”

    “咴咴~”

    “不要就算了啊……”

    “咴咴~”

    “……德性!滚过来!”

    ……

    柳红樱目瞪口呆的望着空空如也的酒坛,面容上泛起无尽地悲意,拿眼斜着神骏无敌的破网道:“喝一口意思下就算了,你至于喝饱吗?这玩意儿又不是清水,想要多少有多少……”

    破网悠悠地打了个响鼻,拿舌头舔了舔柳红樱的脸,坦然地转过身去,到一边的草地上吃草去了。

    躺在地上的唐奎望着这令人无语的一人一马,终于再忍不住满腔的笑意,爆出一阵大笑,在地上抽搐不已。

    柳红樱面带愠怒道:“笑个屁!老子没酒喝,你个小王八蛋也别想喝!他娘的,等下一坛泡够时候,至少还得再等半个多月,我的天,半个月没有酒喝可怎么办……”

    唐奎懒得理会这个无良师傅的唠叨,深深地吸了口气,捏了捏拳头,感觉自己的力气和体内的真气都恢复了不少,虽然浑身的筋肉还酸痛的很,但已经不似先前那般严重的让人受不了了。

    唐奎咬了咬牙,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立起来,小小地迈了两步,脑袋里面似乎还有些晕,感觉脚底像踩着棉花一样,麻木而没有踏实的感觉,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重新坐下休息,依旧慢慢地挪向他那杆长枪。

    柳红樱皱眉道:“平时你怎么折腾都不要紧,但现在你的身体已经达到你体能的极限,再继续折腾下去的话,只怕你的小命不保!”

    听了柳红樱的警告,唐奎黝黑却仍略带稚嫩的脸庞上并没有一丝畏惧,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师傅,时间真的不多了……从二哥被人捉走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我除了这点功夫,什么都没有……不拼命的话,不行啊……”说罢便伸出稍带颤抖却异常坚定地手去,紧紧地握住了长枪的枪杆。

    柳红樱走上前来皱眉阻止道:“以前你拼命的修炼,我都没有阻止过你,原因你应该知道,无论你的身体消耗到什么程度,只要有酒在,都不是什么问题,但现在那酒已经喝空了,你还像以前一样拼命的话,极有可能会一命呜呼,你懂不懂?”

    唐奎皱眉摇头道:“师傅,如果我一直依赖它的话,是不是永远也成不了能够独当一面的高手?”

    柳红樱摇头笑道:“当然不是,我这套枪法和心法,对身体潜能的榨取实在是太过霸道,前期倘若没有这种酒来支撑的话,是绝对不可能达到更高境界的。”

    唐奎转过脸来,定定地望着柳红樱的眼眸,摇头道:“师傅你不用骗我,你到现在也一直喝这酒,正是因为连你的武道修为也无法支撑这套枪法?”

    看着唐奎一脸正经的模样,柳红樱不禁笑骂道:“你倒会胡思乱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之所以会一直喝这酒,只不过是因为以前喝得太多,上瘾了,怎么戒也戒不掉……”

    唐奎眼中泛出一阵精芒,深深地望入柳红樱的眼中,见他不似说谎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道:“这样就好,我可不想将来要天天背着个酒坛子,啧,只不过,这酒的话,实在是太好喝,戒了的话,太可惜……好了好了,师傅你快让开,我只稍微再折腾一阵,保证不会过度。”

    柳红樱将大手探上他的脉门,皱眉道:“以你现在这样子,太容易走火入魔了,不若今天便作罢,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带你出发去个好地方。”

    唐奎冷静地问道:“什么好地方?”显然若是不能令他满意,他这带伤修行便不会就此罢休。

    柳红樱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道:“由此处往西南走,越过漳水和富水,大约走一百余里,有一座京山,京山上有一座寨子,寨子里有一帮贼匪。”

    唐奎眼前一亮道:“贼匪?!师傅,你终于肯带我去跟人拼命啦?!太好了!我就说嘛,要当将军的话,哪能只练武艺不杀人?”

    望着唐奎异常兴奋地表情,柳红樱脸色不愉道:“就凭你现在的水准,能对付个二三十人就不错了,还想杀人……哼!”

    唐奎脸色一沉,同样不悦道:“那你叫我去做什么?难不成和些个贼匪一起喝酒吃肉?哼!”

    柳红樱撇嘴道:“你个小王八蛋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傅?我说一句你顶三句,再说就不带你去了。”

    唐奎哼了一声,不再辩驳,只是挥手让他赶紧说下去,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委实太招人愤恨,差点惹得柳红樱把他按到地上狠狠地揍上一顿。

    柳红樱按捺住心中的邪火,面色平静道:“京山上的那座寨子,名唤玉龙寨,是我以前的一位好友所建,我那好友的枪法亦是不错,此番前去,你便跟他会上一会,看看你跟高手的差距。”

    唐奎闻言两眼终于绽出喜悦的光芒,开心道:“有架打!实在是太好了,老是跟你对练,我都腻得快要吐了,终于可以换人了,哈哈……哎哟……”

    唐奎的话音未落,脑袋上便挨了柳红樱的一记栗凿,显然对他的这种说话极为不满。

    唐奎揉了揉头顶,终于咧嘴笑道:“实话实说而已,嘿嘿,你那个朋友姓什名谁?在江湖上是什么有名的人物?”

    柳红樱睨了他一眼,这才开口道:“我那朋友名唤马啸风,至于名号?好像是‘白马什么枪’的?我忘记了,哈哈……”

    唐奎呆滞道:“马笑疯?”转头望了望旁边吃草的破网,疑惑道:“师傅你确定不是在说破网?除了它,谁还会笑到疯?”

    破网停下嘴来,抬起头呆瞪了唐奎一眼,显然是没有明白那家伙说了它什么,只是依旧“咴咴儿”的叫了两声,作为礼貌似的回应,哪料到立即换来对方的一阵狂笑。

    柳红樱只得再度狠狠地给了他一记栗凿道:“笑个屁!过几天便要你知道他的厉害,哼!到时非让他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

    唐奎摸着脑袋笑道:“哈哈,师傅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以师傅你的武功修为来看,你的好友肯定也是厉害的很,我输了倒不要紧,只不过到时候输得太惨,丢的还是师傅你的面子啊。”

    柳红樱哼了一声道:“少跟我贫嘴了,你小子的进步虽快,但是跟我们这层次的人比起来,却是没有半分胜算的。而且此番为了考验你的真实实力,让你明白自己与真正高手的差距,所以我是绝对不可能把他的武功招式透露给你知晓,因此,到时候你唯一能够倚仗的,只能是自己的临场应变。”

    唐奎咳了两声道:“唔,我又馋酒了,师傅你快点去弄些来吧……”说完便要往破网那边走去。

    只见柳红樱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长枪笑道:“嘿嘿,哪里走,今天的挨揍课程还未做呢。”

    唐奎苦着脸道:“师傅你看今天我伤得这么重,挨打课就免了吧?哎哟……轻点啊,受伤了行动不便,根本躲不开啊……”

    “哼,跟敌人交手的时候,难道你受伤之后对方就会不再出手了吗?不许逃……”

    “破网你说,打不过难道不应该逃吗?”

    “咴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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