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大雨倾盆

烟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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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来越大的雨浇醒了沉吟的兰斯,在这么大的雨中,如果迪林又犯神经了……那该怎么办呢?兰斯甚至没有心情想起来给自己施一个防雨咒,他抬起头,在一片雨雾当中,根本难以看清远处……

    在在隆隆的雷声中,兰斯跑了起来。

    全湿的袍子挂在他的身上,雨水不断地打在他的脸上,顺着下巴流下来。他的裤管上全是泥泞,裤腿紧紧地绷在大腿上,冷得让兰斯有些打颤。

    可是兰斯没有时间顾自己,他不知道迪林遭受了多少欺负,尽管这男孩儿自己也有错,可是万一……万一他要是想不开了呢?

    兰斯在大雨中搜寻着,终于,当兰斯跑到湖边的时候,在雨雾之中,兰斯看到了一个薄弱的身影。那身影立在雨中,面对着湖面,仿佛是一株随时会被狂风暴雨折断的小草。

    兰斯跑向那个身影,他越来越确信那是迪林了;此时,迪林身上那老旧宽大的袍子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巨大的袍子衬得男孩的肩膀更加瘦弱。

    他就这么站在雨中,脚下是被其他人扯得破破烂烂的书包,书包盖敞开,里面的书本散乱在一起,已经被雨水浸湿。

    兰斯跑近他,然后慢下了脚步。

    “迪林。”他沉声说。他的声音在风雨里是如此的缥缈和微不可闻。

    可是很明显,男孩听到了。他微微侧过头,深色的短发已经全湿、贴着头皮和额头,他的小脸而苍白得吓人,脸蛋上还沾着几滴刚刚被倒在身上的墨水。那对原本总是充满着愤怒、恨意的眼睛,此刻再也不见那些激动的神色,比这场大雨还要冰凉空洞。

    迪林看向他,然后收回了目光。

    “为什么你总这样烦人?”他轻声说,“别来烦我,走开。”

    男孩低下身,他将满是泥泞的书包带拿在手中,他转过身,一瘸一拐的迈开了步伐。

    兰斯深沉的注视着他那瘦小的背影。

    “所以,就这样了?”他说,“你就这样准备一直一直的逃避下去?”

    男孩的身体顿了一下。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反击,可是这次迪林什么都没说,他继续向前走去。

    “你想让其他人欺负你一辈子,你就想一直这样下去吗?”兰斯抬高声音,他怒声道,“你准备像是一个废物一样,永远的烂在角落里?你的妈妈呢?你的爸爸呢?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有没有想过你在丢他们的脸?!”

    迪林站住了。他猛地转回头,男孩的眼眸通红,泪水含着其中,跟雨水混杂在一起。

    “别?提?我?的?父?母!”他瞪着兰斯,他咬牙道,“你什么都不明白,你没有理由说三倒四!你以为你是谁?”

    兰斯没有回话。在雨中,他定定地注视着迪林愤怒的脸庞。他将他的愤怒激发了出来,这是最好的,发泄总是比沉闷好。

    迪林愤怒向着兰斯走了两步,他狠狠地瞪着兰斯,胸口起伏着。

    “像是你这样被所有人所关心的家伙,你根本不懂我的生活,你根本不懂我都经历过什么!”他怒吼道,脸上有水流下,不知道是泪还是雨,“你忽然出现,对我好,只不过是因为想要享受一下高高在上的救世主的感觉,你和那些欺负我的人没有什么两样!没有!”

    迪林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抬起手,和他手指平齐的、被雨水浸湿的黑色宽大袖子下,是那个被他拽着带子的、破破烂烂的书包。在大雨中,他将整个书包都全部倒了过来,书本噼里啪啦的掉在草地上。

    迪林弯下腰,将那些全部浸湿、上面还有墨水、有一些已经被撕坏的书本抱了起来。

    “还给你!”他尖声叫道,“还给你、还给你、还给你!!我一个都不稀罕要!”

    迪林一边扔,一边开始大哭起来,他一本又一本的将书扔向兰斯。兰斯笔直的站在那里,他的目光沉沉的注视着迪林,任由那些书本从他的身边划过,又或者打到他的身上。直到将最后一本书扔了出去,迪林一甩手,将那已经空了的书包扔向了远方。

    他扭头就走。

    兰斯一个跨步,他伸手拽住了迪林的袖子。

    “你要做什么?”他沉声问。

    “跟你有什么关系?!”迪林使劲地甩着兰斯的手。

    “回答我!”兰斯怒声道。

    迪林的身体抖了一下,他厌恶兰斯的触碰,可是他怕他。

    “我要回家。”迪林冷冷地说,他的眼圈通红,“我要退学,我不念了。我要回去陪我的妈妈。”

    “然后呢?”兰斯那冰冷又愤怒的目光盯着迪林,“你就准备在这接下来的一生当中,做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没有工作,被人瞧不起,被人像是狗一样随意辱骂,只能等人施舍或者去翻垃圾堆,以此来赡养你那脏兮兮的神经病老妈?”

    迪林犹如一个被激怒的小兽一样咆哮起来,他冲向兰斯,毫无章法的用手去打他。

    “不许你说我妈妈!不许你这样说!!”他吼着,声音带着愤怒的哭腔,“我跟你拼了!!”

    在迪林没头没脑的乱打之中,大他很多的兰斯一只手就轻易的拽住了他的衣领,将他一把扯向自己的面前。

    “省省你那无用的力气吧!你需要拼命的对象不是我。”兰斯目光是迪林惧怕的冰冷和愤怒到极致的平静,他紧紧的盯着男孩,一句一顿的说,“你要反抗的,是那些欺负你的人,是瞧不起你的人,是这整个可恶的世界!”

    “你说起来容易!”迪林尖声说,在雨中,他愤怒绝望的大喊,“你有教授当教父,你有优渥的背景可以生活,而我什么都没有!从小到大,都没有人管过我一天、关怀过我一次!!”

    “所以呢?你认命了吗?!”兰斯忽然咆哮道。

    迪林的身体又是一抖,他从未看过兰斯如此失态明显的表达自己的愤怒,也没有人看过兰斯露出这样的一面,要知道兰斯越生气的时候,他的声音反而越低越冰冷,他从不高声说话……可是现在,他在怒吼,他的手紧紧地抓着迪林的衣领,向着自己的方向用力,他和迪林脸对着脸,迪林被他脸上那愤怒可怕的神情吓到了。

    “你以为我如此优秀,是因为家庭环境吗?不!是因为我知道,只要我松懈下来,我就会给那些心怀歹意的人有可乘之机!如果我弱小,那么以后,我会像是一袋垃圾一样被他们处理掉!让他妈的优渥背景见鬼去吧!”

    “所以,别老像是一个孩子一样抱怨不停了!”兰斯拽着迪林领口的手指已经用力到泛白,他愤怒地说道,“别再给自己找借口了!别再逃避了!别再祈望着让别人来救你!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会怜悯你!”

    一声响雷划破天空,雨越来越大。

    迪林的脸变得煞白,兰斯松开了他。两个人在暴雨中对立着,兰斯瞪着他,他的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的起伏着。

    兰斯瞪着迪林,迪林睁大着眼睛,他颤抖着呼吸着,撇开了目光。

    “可我什么都无法选择……”他的面色苍白,轻声喃喃道,“我什么都没有……又怎么能变得强大,打赢他们呢?”

    兰斯盯了他几秒,然后他弯下腰,将迪林刚刚扔在地面上的书,一本一本的捡了起来,迪林木然地看着他的动作。兰斯捡起了所有的书,他走到迪林的面前,迪林抿着苍白的嘴唇,睫毛颤抖的看着他。

    兰斯伸出了手。

    “这个。”他说。他将一本书用力塞入迪林的怀里,“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他一本本的将那些全部湿透的书塞给迪林,他的力气有点大,迪林无措的捧着那些书,每当兰斯将书摞在他的怀里的时候,男孩的身体都会带得一晃。

    兰斯的手里只剩下了最后一本教科书,他举在迪林的眼前。在大雨之中,兰斯直视着迪林,他浑身湿透,却一点都不狼狈。他的眼眸发着冰凉却坚定灼人的光。

    “这世界是不公平的,我承认。”他沉声说,“可只有书本,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平等的。如果你想改变,这是你的机会。”

    迪林习惯性的不屑的皱眉。

    “这里面写的都是废话。”

    “而我,就是因为这些废话才走到了今天。”兰斯平静地说。

    迪林注视着兰斯,他的眉毛微皱,神情有些质疑、又有些迷茫。而兰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的家可能会被强盗占据、财富会被抢走、肉体会被欺凌。可是唯有这个,”兰斯轻声说,他伸出左手,指了指举着的书,“唯有知识和阅历,只属于你一个人,谁都夺不走。――你瞧不起这些课本,可是你错了。只有它们,才是你唯一有可能扭转人生的希望。”

    迪林紧抿着嘴,瘦小的手臂捧着那摞书,他看起来神情复杂。

    “如果你想,我可以教你。”兰斯静静地说,“但你要是自甘堕落,怨天尤人――那就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你想退缩、离开这个学校?那你就走吧。”

    话已至此,兰斯转过身体,他在雨中迈开步伐。

    迪林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他看着兰斯的背影,又看着自己手中捧着的这堆书,男孩瘪了瘪嘴,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我还有救吗?”他向前一步,交杂着无数复杂情绪地冲着兰斯的背影大声问道。

    兰斯脚步一停,他侧过头,雨水正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兰斯冷静的、淡淡的看了一眼迪林。

    “我说有,你就是有。”

    他那淡淡的声音很快淹没在大雨的磅礴当中。

    可是迪林听到了。男孩抱紧了怀中的书,他瘪了瘪嘴,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在大雨中,男孩的哭嚎声被压得断断续续,犹如悲鸣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