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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照样升起，市井依旧太平。章无忌背着塞了些柴火的竹篓走进鄂州城外的街道，就见一切没什么变化，与自己昨晚杀人之后毫无二致。
回到家，就听母亲问道：“大郎，还没采到药？”
“嗯。”章无忌放下背篓，从背篓中拿出几个沿路采的果子出来，递给迎出来的弟弟妹妹。
妹妹接过果子，目光并未停留在果子上，而是盯着章无忌，“大哥，啥时候去舅舅家？”
“哦……”章无忌好像记起自己好像的确许过这样的愿。不过今天本是想去见何越，催促关于《诗经》的事情。
昨天晚上给普天唱了已经编好的歌曲，又讲述了缺乏的第二段的设想。第一段既然讲要聚众起事，那么聚众之后的袍泽之情当然是重点。普天即便不懂音乐，也不怎么懂文字，也大大赞成。
章无忌的弟弟听姐姐这么一吵吵，立刻上来拉着章无忌的手，仰着头哀求道：“大哥，就带俺们去舅舅家吧。”
“好。”章无忌果断答应下来。
弟弟妹妹本来还想再缠着章无忌，一听这么轻松就得到了答应，倒是愣了楞。
章无忌对弟弟妹妹说道：“你们去找娘，换上新衣服。去舅舅家不能穿这么样。”
老娘微微皱了皱眉头，章无忌一路上已经想了许多，此时已经有了决定，对老娘说道：“娘，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上次去舅舅家，舅舅们很是想念你。”
本以为老娘会拒绝，没想到老娘并未说话，目光紧紧盯着章无忌。那是章无忌从未见过的明亮眼光，仿佛看透了什么。章无忌默默的承受着如此压力，心中并未动摇。
章无忌已经决定投身明教，家人就必须认真对待。虽然这里的家人并非21世纪的家人，但家人毕竟是家人。章无忌相信21世纪的家人一定能和平安康的生活，然而这个世界的家人却不能。
哪怕章无忌老老实实当一个顺民，南方汉人留在蒙古人统治的城市内也迟早会出意外。既然如此，还不如返回远离蒙古人的乡村。更何况章无忌已经不可能再是顺民。
“大郎，跟俺来。”老娘命道。
两人一进屋，老娘立刻关上门，厉声问道：“你到底做什么？”
章无忌只是淡然笑了笑，“娘，你多心了。”
老娘有些吃惊，神色先是讶异，掩盖不住的悲恸随即涌了上来。上前两步抓住章无忌的手，老娘悲哀的看着章无忌的脸，“大郎，你爹丧命之前也是你这般神色。你告诉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无忌对老爹印象有限，至于几年前老爹丧命前发生了什么，章无忌更没有印象。只是看老娘的神色，老爹定然不是正常死亡。
正不知该说什么，老娘突然露出些恍然大悟的神色，“你是见了什么人么？”
“啊？”章无忌愣住了。平日里满面愁容的老娘所表现的洞察力，真是令人震惊。
只是这么一声，章无忌的老娘神色间暴怒起来，“定然是彭莹玉，定然是彭莹玉！他害死了你爹，还敢来找你！”
既然老娘靠直觉感受到了发生的一部分事情，章无忌也不想再缓缓劝说，拉住母亲颤抖的手，章无忌说道：“娘……”
“大郎！”老娘打断了张无忌的话，难以遏制的愤恨充斥在老娘的声音里，“大郎，十年前朝廷要杀尽五大姓，你爹就带着你们改了姓。本来过的好好的日子，彭和尚偏偏拉着周子旺造反，你爹也跟着去，我怎么说都不行。那时候你二弟才出生没多久。他就抛下咱们娘四个，跟着彭和尚走了！”
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扑梭梭顺着老娘的脸颊流了下来，老娘哽咽着说道：“那次造反，死了好几万的人。城门口挂满了他们白莲教的人头。你爹……你爹命好，活下来了。可没过几年，彭和尚又撺掇你爹去北方，说是联络北方的白莲教。那帮天杀的白莲教在南面造反还不够，在北方也闹。那次你爹回来的时候，身上被戳了好几个大口子。那彭和尚又说不想让你爹死在家，怕连累咱们。只是让我看了你爹一眼，就把你爹带走了！这天杀的狗贼！就知道……祸害咱们家……”
说到这里，老娘已经泣不成声。
章无忌握着母亲的手，心中却甚是感动。原来章无忌的老爹竟然是如此忠贞的反元义士。从十年前投入到反元斗争，从未改变过。
拿自己更没有理由让老娘深陷危险。章无忌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叠交钞，先帮母亲擦了擦眼泪，才把交钞递到老娘手中。
“娘，这些交钞你拿着。把这个给了舅舅们，他们定然能留你和弟妹在乡下居住。”
平日里看到这些交钞，老娘大概会很高兴。但此时老娘直接把交钞甩到一边，抓住章无忌的手，“大郎，我不让你跟着彭莹玉走。”
章无忌摇摇头，“娘，这次并非是彭莹玉。而是我们得知，蒙古人准备在城里抢掠。咱们留在城里已经保不住自己。趁着别人还不知道，咱们赶紧回乡下。”
“啊？”老娘惊到了，满脸疑惑，不知道是不是该信章无忌。
章无忌先把最近发生的明面上的事情讲给母亲听，从新从北方来的一群蒙古人、色目人、北方汉人这些一、二、三等吸血鬼。到这帮人最近加柴价，用他们带的许多交钞大肆购买东西。到色目人拼命夺取各条街上的高利贷生意。
讲完这些，老娘竟然听明白了。这让章无忌有点讶异，原本章无忌一位老娘只是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庭妇女。看来在老爹年轻的时候，老娘绝非现在模样。
一张张捡起交钞，整理一下，重新放到老娘手中。章无忌才继续说道：“娘，你带着弟弟妹妹先到舅舅家。那边没啥蒙古人，你们日子才能好过。我先留在这边，把家里的事情打理一下。若是局面真糟到那个地步，我就赶紧回舅舅那里。若是咱们都不走，等事情到了面前再走就来不及啦。”
老娘被说动了，却还是没下定决心。章无忌又加了一条，“娘，十年前若不是俺爹带着俺们改了姓，以蒙古人的性子，咱们家岂不早就被他们杀光了。娘，过了十年，蒙古人只会更狠！”
被提到十年前的事情，老娘长叹口气，颓然坐到床边。
章无忌终于放了心，立刻出门去张罗船。已经六七天没有人来骚扰街道，街上的邻居们看着都安心了一些。章无忌借船的时候并未遭到拒绝。
把船拴好，章无忌回到家。就见老娘已经收拾好了包裹，这速度让章无忌很是讶异。原来老娘对蒙古人的残暴本性并未有任何误解。
见老娘收拾的包裹并不大，章无忌心中暗赞老娘的果断。既然是要逃难，这些细软也就够了。当然，章无忌家的细软只够装入这几个不大的包裹。
带着家人上了船。遇到的邻居询问这是去哪里。章无忌的弟弟妹妹立刻兴奋的告诉邻居，这是要去舅舅家看看。有弟弟妹妹说话，反倒省了章无忌的麻烦。
坐上小船，章无忌轻快的划动船桨，载着一家人的船只缓缓进入水道中间，向着远离城市的方向前进。
沿着水道进入长江，再沿着江边逆行一段，章无忌就进入了小河。从这里看过去，远处的城市在蓝天白云和树枝的映衬下，有种恬静画卷的味道。
这短暂的平静又能维持多久呢？章无忌生出些感慨。按照老娘所说，十年前彭莹玉已经与周子旺一起发动过起义。彭莹玉也已经提及过那次壮烈的起义。
彭莹玉看着也得有四五十岁，在这个可预期受命还不到50岁的时代，彭莹玉很可能随时会死。以彭莹玉在明朝传说中的地位，轰轰烈烈的反元战争已经到了近前。
而那些横征暴敛的色目人已经把手伸到了民间，开始直接向本就很穷困的穷人动手。这可是亡国之相。
此时元朝在江南的统治依旧看似稳如泰山，然而这份稳定才是令章无忌确信起义不久就会爆发的原因。
沉默啊沉默，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章无忌很清楚，历史上灭亡的并非华夏，而是元朝。
小船逆流而上，弟弟妹妹并不知道章无忌看到了什么，因为很少坐船，还是俺要去舅舅家。弟弟妹妹都很高兴。在他们唧唧喳喳的声音中，小船距离鄂州城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