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新生猎人8

孤涯绝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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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得到神的公正这个锁匙,在我们面前那扇属于地下室的门忽然咔——一声解锁,最后缓缓在我们面前自动打开。

    出乎预料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另一个跟神父完全毫无关系的梦境世界。

    我们似乎是走进了一个属于衣帽间场景的梦境里。这里的灯光昏暗,由红色天鹅绒布和金色流苏所制成的厚重帷幕垂落。它们在半掩住这里的四周,我必须抬手撩起它们才能走进去。地上是昂贵柔软的白色毛皮地毯,就像由某种动物的皮制成。

    旁边的大型衣柜放着被宝石和羽毛装饰的舞会面具、半个人高的手杖、前面垂下黑色渔网纱盖住半张脸的女士礼帽,犹如丝绸般的长手套……

    它对面的另一个衣柜挂着泡泡袖的露胸长裙、鲸鱼骨制成的裙撑、束胸等衣物。不知道为甚么还有像给男性穿的蓝色花边袖礼服、白丝袜、被烫卷过的假发……

    我看到一个装着铜镜的梳妆台,上面堆放着精致的香水瓶和化妆品,似乎才被它们的主人刚用完不久而忘了收回去。它们的外表就像一样宝石般折射着迷离的光,散发着令人迷惑的香气。

    它们应该拥有一位华丽精致又优雅高贵的主人。我下意识从桌上拿起一个像眼药水般那种容量的小巧瓶子,把它放在温柔暧/昧的暖色灯光下打量着。

    这是颠茄的汁液。

    甚么?

    颠茄这个名字在意大利语里是漂亮女人的意思。

    它具有放大瞳孔的作用,据说在文艺复兴时期,那些贵妇人为了让瞳孔更大更漂亮而把它滴到眼睛里,所以它被称为美人药。不过它的副作用会让瞳孔无法恢复至原本的状态,更加会让人产生精神错乱,因此它是一种危险性很高的药品[注1]。

    那么这个呢?

    猎人只是抬起头来瞥了一眼我手中的另一个瓶子,就继续低头在看着他手里的银质梳子,漫不经心地道:这是加了砷的化妆水,它的毒性自古以来就为人所知。

    但是它可以抑制皮肤黑斑的形成,所以有人把它制成一种名为托法娜仙液的化妆水,专门卖给贵妇人使用。因为它无臭无味,不容易被别人察觉的特性,有些贵妇人会选择用它来下毒杀人。其中最有名的是布兰维里耶侯爵夫人,包括她父亲在内,她在慈善医院里一共谋杀了超过一百个病患[注2]。

    听到猎人的话之后,我忍不住愣了一愣。

    由于我在中学时期曾经很推理小说,所以这些关于毒物的基础知识本来就是属于我的知识范畴里,但我没想到它们竟然有一天会在我的梦里出现。

    如果不是有猎人在的话,我也分辨不出原来它们就是书上所描述的东西——这个就是理论派和经验派的分别了。

    猎人一直在追溯起源、探索梦境和寻找真相,他的定位其实更加像是一位侦探。

    我笔下的《猎人》就是说这个猎人不停在梦里入侵不同人物的故事,独自在梦境里跟他们进行战斗和完成那些恐怖悬疑性质的解谜剧情。

    所以它们不但是化妆品,同时亦是在历史上很有名的毒药?

    差不多,看来我们可能已经来到一个贵妇人的梦境里,在梦境里所出现的东西一般总会有各自的喻意。虽然我不太同意……猎人意味深长地低声道:不过人类为了保持美丽,有时候确实是需要走入疯狂。

    我看着猎人在挑选着被挂在衣柜里的男士宴会晚礼服,最后他竟然挑出了一件开始穿上去。平时一向不修边幅的他身上竟然第一次换了正装打扮,而且还是那种有垂落下来的宽松花边袖和金色并排钮扣的那种古典礼服。

    你在干甚么?

    既然你要入侵梦境,你就要符合这个梦境主人的认知,不然你会被对方的潜意识本能地驱赶杀死。猎人抬起左手把那副白色半脸面具戴到自己的脸上。把你的役鸟放出来,还有帮牠也打扮一下,我们接下来要乔装打扮潜入这里。

    你为甚么干得那么熟练啊,你当初也是用像这样的方式入侵我的梦境吗?

    猎人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是从梦境里拿出来。上次你失败了也没关系,你现在正好可以从这个梦里把一些毒药弄到手。

    几乎是愉快地,已戴上半脸面具的猎人扭头对我露出一个充满杀意的微笑道:

    毕竟,没有人说过猎人一定要用正面战斗来杀死你的对手。

    看到他这个杀气笑容,我更加坚定一定要披好马甲的想法,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甚么也不知道的新人。之后我试探性地学着猎人的动作去碰那个衣柜。

    神奇的是,它简直就像一个放着多得永远也掏不完衣服的魔法衣柜一样。无论我想要甚么衣服下一秒也可以拿出来,虽然它们全部都是偏欧式古典风。而且这里还有不同尺码、颜色和风格的服饰,甚至连给宠物用的装饰也有。

    然后我学着他的样子也逐一换上了类似的服饰和舞会面具。小猫头鹰戴着小礼帽和面具,牠抖了抖自己翅膀之后骄傲地对我鸣叫一声。

    牠真可爱,牠可爱得爆炸。

    当已经完成乔装的我们终于推开门走出衣帽间时,就彷佛瞬间穿越了时代一样,一下子来到只有在电影里才出现的场景。走廊外面有不少戴着假发和穿着带有鲸鱼骨裙撑的蕾丝裙子。这些宴客他们一边在拿着酒杯在一边低声交谈,偶尔有贵妇人会用扇子半掩嘴巴轻笑起来。

    我隐约听到了像是交响乐团的现场演奏声,它们时而在低声独奏,时而在激昂地高声合奏。我们随着音乐的声源一直走,最终一个庞大的舞池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是一场盛大热闹又充满巴洛克风情的化妆舞会,所有人的脸上都戴着夸张华丽的面具,他们头上甚至是戴着假发和大帽子,我根本完全辨认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外表和年龄。这些羽毛、大帽子、蕾丝、花边袖、扇子还有脂粉的气味几乎瞬间就要淹没了我们。

    我们被同样穿着得体的侍者拦住了,他礼貌地要求我们出示邀请函才能进去。

    不知道为甚么,我总觉得猎人似乎和我想到一处——先去附近转一圈找机会敲别人的闷棍把他们拖进暗角,再抢掉他们的衣服和邀请函乔装打扮进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轻灵柔和但不容置疑的陌生女声忽然从旁边打断了我们跟侍者之间有些僵硬的对峙。

    让他们进来吧……他们是神父所邀请的客人。

    哪怕上半张脸被金色镂空面具遮蔽着容貌,从她裸露出来的手臂和颈部皮肤,也仍然看得出她是一个优雅甜美的少女,她的手在扶着金色扶手缓缓地从一条旋转楼梯上面走下来。只是她那种像久居上位的气度和雍容华贵的行为举止,隐约透露出她的年龄不像她的外表一样年轻。

    站在我旁边的猎人低声地对我道:,她就是这个梦境的主人。

    又来了,名字又被屏蔽了。我不动声色地听着,脸上仍不露出任何异样。而猎人那双隐藏在白色半脸面具下的眼睛在打量着这个刚出场的女性。

    看来在她的梦境里,她的内心形象永远是她未出嫁的时候。

    但是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这样潜入行为不是已经没有意义了吗?

    别紧张,她仍然在梦里不知情地行动,我们只是被神父在这里设置了身份而已。你还记得我们刚才所通过的那扇门吗?

    神的公正?

    猎人的嘴唇紧抿起来,看上去对这个词有些不耐烦,但他仍然压着嗓音道:是的,这是他提供的入口,他并不打算惊扰到梦境的主人。

    神父要懂得蛊惑人心不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吗?她在梦境里是一个少女,这个就是她心里一直认为的自我形象,她在追求着永远的年轻漂亮,永远的快乐天真,而那个家伙只是顺应着她的愿望而已。

    但是她在现实里恐怕是一个很有权势地位的贵族,一但她真的被梦境所动摇后在现实里做出甚么事情的话,最后所影响的绝对不止一个人。

    听到猎人他这样描述,我倒是想起一个曾经在《福尔摩斯探案》里提过的职业——由莫里亚蒂教授所创造出来的新职业【犯罪咨询师】。

    每个人都在为着各自的欲望和自身的人生经历而找上他进行咨询,而他则负责给他们安排详细缜密的犯罪计划,让他们去施行他们原本想做的事。

    当时福尔摩斯处理了一大堆手法异常聪明又冷静缜密的案件,偏偏他发现跟他隔空交手的凶手们本身没有这种能力,哪怕他们这些凶手确实是完成了他们心目中想做的事。最后他根据每单案件的线索追溯上去发现全部都是莫里亚蒂干的。

    只不过现在两个人交锋的战场换成在梦境里而已。

    那个家伙绝对是先知,不然她的梦境根本不可能那么稳定,我无法用常见手段强行唤醒她。这个梦境世界是被设计过的,而且有人一直刻意维持着它的强度。

    当她出场之后,在场的人无论是男女都不约而同地屏息以待安静下来,只是用狂热的目光注视着那个在冷静微笑的少女,彷佛她才是这里唯一的主角和真正的话事人。一股彷佛由玫瑰香脂酿成的甜味传过来,它带着一股疯狂又甜美的气息引诱别人进入地狱。

    也许你会愿意跟我跳上一支舞?来自远方的陌生客人?

    猎人的身上隐约带着威士忌味,还有烟草燃烧过后的那种冷清烟草味,天然地带着充满威胁的侵略性。哪怕他穿上了跟他们一样华丽优雅的礼服潜入这里,也无法掩饰住他身上永远也散发着跟这里格格不入的危险气息。

    他就像一头永远冷静清醒的野兽,在偏执地追逐着他的猎物。

    当然……美丽的女士。

    我被侍者带到二楼上,看着已经站在大厅下面的两个人。他们两个人在一边互相对视,一边在转圈保持着彼此的距离。然后随着猎人抬起手作出邀请,那位美丽少女也同样欣然搭上去接受。

    随着管弦队那种宏大又充满气势的交响乐演奏起来,他们两个人的气氛也同样绷紧了起来,犹如两个老手一样在游刃有余地跟对方转着圈。就像在试探彼此和互相交锋,两个人都同样想把对方拖进属于自己的节奏步伐。

    当猎人选择进一步迫近时,少女也同时早有预料地恰到好处退了一步。

    但是当少女忽然轻快地向对方踏前一步时,猎人也同时谨慎地后退,他们彷佛可以永不疲惫地一直互相绕着彼此在旋转下去。

    我在下意识地东张西望,这里二楼的客人很少而且很安静。侍者一直身姿笔挺地站在楼梯旁边把守着,就像只有某些人才有资格能上来,站在二楼的不少人都被在下面跳舞的两个人吸引住目光。

    一个穿着黑色神父袍的男人在看着在下面跳舞跳得犹如在战斗的两人,他的脸上戴着像瘟疫医生的黑色鸟嘴面具,同样自然地融入这场真假不分的化妆舞会之中。似乎是感受到我的视线,当他的眼角余光瞥到我之后,他只是转身在用左手抚胸微微朝我躬身。

    我超喜欢他的面具啊,我可以跟他交换吗?

    那只小猫头鹰在欢快地跳舞,加入了他们的舞之中。原本还在保持着属于他的节奏跳双人舞的猎人在下面抓狂地对我咆哮道:西奥多,给我管好你的鸟——

    西奥多?

    也许是因为没有得到我的响应,终于抬起头来望着我的猎人彷佛看到甚么东西般,连瞳孔也猛然收缩起来:赶紧给我离开他!

    甚、甚么?

    不必紧张,我的目标只是你而已。一直站在我旁边的男人终于开口出声说话,他隔着面具传出来的低沉声音令我感到熟悉又陌生,我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心悸感。

    他们两个人在对峙。所有声音一下子全部消失。

    一个人站在上方俯瞰着那个站在红地毯上的对方,银色月光透过落地窗从他的背面照射下来。而另一个人站在下方冷静地抬起手枪牢牢地指向对方,他脸上只戴着银白色的半脸面具。

    那个男人缓缓地抬手把他的脸上的鸟嘴面具解下来。

    最后他露出了他英俊挺拔的外表,那双深沉平静的眼睛和脸上那种不变的笑容。神父的脸终于以这种第三视角的形式第一次被我真正看到。

    别来无恙,猎人先生。

    因为被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无法看到猎人的表情的我只能看到他在紧抿的嘴唇,显得他脸部线条的轮廓冷酷又无情。他们两人彷佛恨不得直接杀掉对方,虽然其中一个的脸上似乎在紧皱着眉头,而另一个却脸上带着笑意。

    我已经等待了你很久。

    不过无论你逃到哪里,命运最终也是会指引着我们再次相遇。

    感谢主把你带领到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