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我背你吧

公子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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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个锋芒毕露的人,就该做马背上的大英雄,万古长青。

    可就是这个满身报负的男人,却要为着一个女人卸甲归田,从此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付江沅今天似乎格外想笑,单薄的唇角上扬出优雅的弧度,压都压不平。只道:“之前不是嚷着饿了,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吃?”

    九儿哪里是个不懂规矩的人,主人不来她又怎么能先动手。

    嗔怪:“我在等你啊。”

    付江沅眉舒目展的笑起来:“在我面前无需这样拘束,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你想做的事。那些虚礼用在我们之间不合适。”

    他总是说这样暧昧不清的话,仿佛他们之间真的是和别人不同的。

    亲自拉开椅子唤她坐下,将糖醋排骨和清蒸的鲈鱼夹到她的碗里。“偿一偿这两道菜,是厨子比较拿手的。”说着替她将鱼肉中的骨刺挑干净,从未做过这样的事,难免手生,微皱着眉宇,却十分专注。

    张孝全站在一旁看着,心中酸触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的。他知道付江沅一直想对这个女人好,千辛万苦的将她找来,可以收了满身的戾气,对她很好很好。现在的样子或许就是他想要的,可以到底能维系多久呢?

    他退到厅门外去。

    九儿咬了一口松软的鱼肉,非常鲜美,忍不住赞叹:“真的很好吃。”

    付江沅自己是没什么胃口的,他近来都不太想吃东西,所以身体才会消瘦下去。见她吃得津津有味,忽然也觉得味蕾大开。挑了挑眉,自己也夹了一块来吃。发现真的鲜美,那味道竟跟往日还略微不同,吃到嘴里甜滋滋的。

    九儿看着他将鱼肉咽下去,又给他夹了很大的一块,告诉他:“你多吃点儿,生病的人一定要好好吃饭。”

    付江沅微微一怔,若有所思的看向她。这样的话每天不知道多少人对他说,到最后也只是听得厌烦,越发的没有食欲。从她口中听到,总觉得是不同的。他什么时候肯这样听话过,还是将九儿夹给他的东西通通吃完。

    一顿饭吃下来很是舒心,胃里虽然有一些饱胀,可是心里是舒畅的。

    “君梦,你若肯一直陪我吃饭,那该有多好。”

    下人将药送上来的很及时,温水和一把西药,放在托盘里被下人端了上来。本份的提醒:“三少,您该吃药了。”

    付江沅蹙起眉头。

    九儿吃饱了,本来在花厅内随意转悠,打量这里的装饰。很漂亮的房子,华丽的欧式风格,线条里透出的时代感,每一个棱角都彰显着主人的身份非比寻常。她一只手扶在柔软的落地窗帘上,午后慵懒的阳光洒进来,那光滑的布料也有了微许烫人的温度。她在这里站久了,全身被晒得懒洋洋的,就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有那么一刹竟想时光就此老去,而她动也不用动。

    却听到付江沅说不想吃药。她便转身走了过来。先告诉那听差退下去,然后问他:“生病的人为什么不吃药?”

    他或许是不知道自己病得有多严重,想来那些医生和他的家人没一个肯对他讲实话的。

    付江沅果然道:“没什么大毛病,整日吃药也吃出病来了。”

    九儿瞪了他一眼,说出来也奇怪,她知道他身份显赫,却并不怕他。哪怕是觉得自己出身卑微的时候,她也不害怕任何人。就这样大着胆子拿起那些西药片送到他的手边:“喝醉酒的人都说自己没有醉,你的身体有没有病,当然医生说的才作数。”

    付江沅懒懒的眯着眼,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他不吃,她便直接送到他的嘴边来。而他分明就拿这个女人没有办法,别说是治病的药,就算是穿肠的毒药,只要她让他吃,他也能甘之如饴的一口吞进去吧。

    九儿催促他:“还愣着干什么,快吃呀。”

    付江沅又是那种要笑不笑的样子,依着她的话一口咽了下去。

    “这样你该满意了吧?”

    九儿得意洋洋的一丝笑,金灿的阳光里明媚的脸庞像极了洁白的玉兰花,微微的绽开着,如此动人心弦。九儿觉察出他眼中的热烈,厅外的阳光般带着烫人的温度。她别开视线不再看他,只道:“我该回去了。”

    出来的时候并未和吴老板打招呼,觉得很是唐突。

    付江沅也没再留她,吩咐张孝全道:“把君梦送回去。”

    “是,三少。”张孝全看向九儿:“请吧,五小姐。”

    花厅内还留着一点儿淡薄的香,是九儿身上的味道,不似其他女人的脂粉香,那样清爽的气息和许久前如出一辙。

    哪怕她失去了记忆,大段的人生被割裂,可她依旧是他梦寐以求的女人,真好。

    九儿没想到张孝全做事这样周到,已经与吴老板打过招呼了,只是不知道他是让人怎么跟吴老板说的,回去的时候吴老板半个不字没敢说,更别提一句责备的话。若是平时九儿这样无端的跑走了,吴老板一定会训斥她几句。不仅耽误了戏班子里的杂事,真要跑丢了,回头也没办法跟纪东阳交代。

    这一回倒是好,笑脸相迎,反倒问候她道:“九儿姑娘,你辛苦了。”

    九儿一头雾水:“吴老板这话是从何说起呢?”

    吴老板一张老脸笑开了花:“瞧我这双眼,真是老得昏花了,竟有眼不识泰山。原来九儿姑娘才是我们的财神爷,托了你的福,我们戏班子接了一个大活,只打赏的钱就够我们戏班子唱上个一年半载的,我知道这都是看着九儿姑娘的面子。”

    九儿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看来是付江沅请戏班子唱戏,而且出手不凡。

    她却不见得像吴老板一样乐呵,憋着一口气回屋了。

    张孝全远远看了一会儿,这才上车离开。

    吃晌午饭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这会儿早已到了半下午。付江沅折腾了那么久,身体上原本有些吃不消。等张孝全回来的时候,却见他仍旧在沙发上坐着。便道:“三少怎么不去休息一会儿。”

    付江沅放下手中的杯盏,淡淡抬眸:“她是否很生气?”

    张孝全道:“真被三少料准了,四小姐着实是气着了,话也不多讲就回屋去了。”

    付江沅撑着眉角似笑非笑:“她就是那个脾气,待整个戏班子的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另眼相看的时候,她反倒不能心安理得的待下去了。”接着慢条斯理的吩咐:“命人加快速度,将房子整理出来,我不想君含住过去的时候有什么不习惯。”

    张孝全知晓他的良苦用心,只道:“三少放心吧,属下之前就刻意加派了人手,到今天已经彻底完工了,四小姐随时可以搬过去住,就连服侍的丫头也都安排好了。”

    这样付江沅才着实的放心去楼上休息。

    许婉婷和吴素回来的当真不早,傍晚才到家。一下车许婉婷就吵着累,庙宇在北山上,汽车是开不上去的,只得从山脚下步行。中间歇息了几次,到了山顶还是免不了气喘吁吁,到现在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只觉得软棉无力。先问过下人付江沅今天的身体状况,听说无碍之后,便道:“我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晚饭就不要叫我了。”

    吴素到底是年轻一些,虽然也觉得累,却不是一点儿精神都打不起。再听下人说付江沅请了戏班子,从明天开始唱大戏,整个人便一阵振奋。

    “这样一来可是热闹了。”

    那听差道:“听说是洛阳城最好的戏班子,有名角素心。”

    吴素彻底来了精神:“那个素心我倒是听说过,只说那人的嗓子妙得很。”

    “我也是这样听说。”

    当晚许婉婷把求来的护身符给付江沅拿去,问过张孝全,听说他在起居室内,就直接过去了。

    付江沅见她进来站起身:“妈,不是说今天去庙里很辛苦,怎么不早一点儿歇着?”

    “不是特别辛苦,其实也不是一直都在走路。在庙里见到了熟人,没想到那样赶巧,下山的时候就和那母女一起吃了点儿东西,所以回来的晚了。”许婉婷坐到沙发上,唤他:“你坐过来,妈妈有件东西给你。”

    付江沅见她煞有介事,也便跟着坐过去。

    “什么东西?”

    许婉婷拿着一个护身符道:“这是我今天为你求的,我知道你不信这些东西。但一定要带在身边,它真的可以保佑你。”

    付江沅接在手里端详,有的时候他不知道许婉婷哪里来的这些恐惧,只要听说是可以保佑人的法子,她便找来用到他的身上。却不见用到两个哥哥的身上,或许真的是从小到大他的身子骨弱,才会让她有这样的担忧。

    笑言:“妈,我的身体没有大碍,你以后没必要再为我做这些事情。”

    许婉婷看着他,只觉得疼惜。她怎么可能不担心,他的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就以为会像其他小孩子一样,长到一定年纪便能健健康康的。可是没有,到了现在反倒一天比一天衰竭,就像受了什么诅咒一般,无论如何挣不脱。她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指掌间棱角分明,如同划在她的心上。

    “江沅,妈妈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也不求你将来可以平定天下,你要你能健健康康的,我就满足了。”

    付江沅执起她的手,安抚道:“你只管放心,我的病一定没有大碍。哪个人不生病的呢,医生也说了无关紧要,吃些药就好了。”又道:“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怕你和大嫂无聊,叫张孝全请了戏班子过来,明天就在家里听戏吧。”

    许婉婷这才回房间去。

    早儿像往常一样起了大早,就见小翠也推门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见到她便道:“九儿姑娘,您起这么早做什么?怎不多睡一会儿?”

    九儿道:“我去给素心小姐买早餐。”

    小翠便道:“九儿姑娘,吴老板说了,素心小姐以后的起居饮食还是由我来照顾。你快回去歇息吧,我这就去给素心小姐买早餐。”

    九儿就这样被打发回去。

    今天戏班子要去南山别墅唱大戏,大家早早也便起来了。

    九儿听到外面响动,跟着出来打杂。哪一个看到她都如敬神明一般,唏嘘不已:“九儿姑娘,这可使不得,这些粗活哪里是你能做的。”

    以前使得,现在为何就使不得了?

    九儿做了几件事,都不等伸出手来就被人毕恭毕敬的打发了,真要将她当老佛爷供起来似的。她不傻,当然知道为什么。现在只怕大半个洛阳城都知道吉详戏班子的九儿和付江沅关系非比寻常,哪个还敢冒犯她?

    无事可做,那边吴老板已经唤她去厅内吃饭。不仅不用做事,还可以最早吃饭,九儿受宠若惊:“吴老板,这怎么行。几位师傅还没有吃,我怎么可以先吃。”

    吴老板嘻嘻笑着:“现在整个戏班子都是依仗着你的,怎么就吃不得。这里事多人杂,别哪个不长眼的碰到你,去里面坐吧。”

    素心推门出来,正听到这样一番话。淡淡的看了九儿一眼,走近时道:“到底还是你命好。”捡了根高枝也是最顶级的。

    九儿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亦是清清淡淡的回道:“虽说命由天定,可在我看来人定更能胜天。其实自己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只看你怎么去走。”

    素心瞳孔缩紧,只道是心惊不已。九儿的凌厉状似带着锋芒,极力收敛,旁人还是感知得到。素心突然觉得,她这样子也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女孩子。

    吉详戏班子再不用九儿打下手,去往南山别墅的时候也没有带上她。

    庭院中除了她,还留下了供她使唤的丫头。时不时就来她眼前晃,左一声右一声“九儿小姐”的叫着,俨然她成了这里嗓子最亮的名角。早上见到素心的时候,那脸上的不满已是十分明显。以往那才最是吉详戏班里众星捧月的人物,有朝一日忽然被人取代,心里上一定很不是个滋味。九儿平时低眉顺眼,就是不想跟谁结下梁子,这回看来是免不了了。

    恼怒得一口东西都吃不下了,如今这一切窘状都是拜付江沅所赐。

    叫住那丫头道:“你去忙你的吧,不用来管我。”

    丫头临走前还道:“九儿小姐若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吩咐我。吴老板再三交代,是不能让九儿小姐做任何粗活的。”

    她这个待遇上的千变万化,背地里一定引来了不少的揣测。并不能排除有鄙夷的成份在里面,素心冷嘲热讽只说她命好,其他人不知会怎么看?

    晌午的时候张孝全过来了,走进院子里找她。

    九儿一上午百无聊赖,此刻坐在檐廊下发呆。听到响动后,转首看到他,略微吃惊:“张副官怎么过来了?”

    张孝全道:“是我们三少来请五小姐一起吃饭,车子已经在外面等了。”

    九儿微微一怔:“你们三少没在听戏?”到底是得利手下,从善如流:“在我们三少看来,自是没什么比陪着五小姐吃饭更紧要。”她只得跟着他走出去。张孝全打开车门请她上去。

    付江沅坐在后座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只等她坐进来,明知故问道:“怎么看你像不高兴似的?”

    九儿嘴快:“三少当真会不知么?你叫你的手下人那样兴师动众的和吴老板打招呼,还重金请吉详戏班的人去唱戏,他们怎可能不误会我。”

    付江沅淡淡的一挑眉:“他们误会你什么呢?”

    “自然是误会我跟你有关系,你是看着我的面子才会给吉详戏班如此大的恩惠。”

    付江沅慢条斯理:“这算什么误会,我本来就是这样想的。我想对你好,而你就在吉详戏班子里,我才会对他们好。”

    九儿没想到他这样直接,一时间只拿眼睛瞪着他。

    付江沅曲指触她的眼眸,她便下意识闭紧,长睫微微的颤,上面一道亮眼的光圈,碎金子一般。他笑着道:“知道你眼睛大。”

    九儿意识到他在戏耍她,板着脸:“三少,你这样让我很难在戏班子里呆下去。”她本来就是寄人篱下的,出不得什么力,以前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现在却因为他,一下子被捧到天上去了。别人或许会沾沾自喜,她却不以为然。不知其中藏了多少隐患。

    付江沅不笑了:“我本来就没想让你在这里呆下去,君梦,现在我是你唯一认得的人。我势必要对你好,如果将你放在这里,我怎么安心?”

    九儿肺腑中顿有一丝暖意,茫茫人海她不是孤苦无依。面上却不肯松懈:“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付江沅欣慰,到什么时候她都带着一股机灵劲,与生俱来的东西,真是想忘也忘不掉。

    直言道:“我就是故意的。”

    “付江沅,你太卑鄙了啊。”

    付江沅唇角噙着一抹弧度:“既然你已经这样看我,那我不仿再卑鄙一些。如果你不肯离开这里,那你的师傅我也不打算帮你找了。”

    九儿没想到他会如此,眼睛微微眯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

    付江沅自如道:“我为何不能这样?嗯?”他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气得她牙龈痒痒,又像是拿他没有办法。

    不由转过脸去不再理会他。

    没一会儿,付江沅便跌下架子过来哄她:“真是生气了?”

    九儿望着车窗外没有动弹。

    付江沅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带着一丝讨好的小心翼翼,本来是想拉她的手,最后也仅是攥了她的衣角。

    九儿甩开他。

    那样子就是同他在闹脾气。

    想起失忆前的她,是不会这样公然和人耍小性子的。再大的事,即便心中翻江倒海,不到表露的时候,也都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装模作样的同人打着太极,大都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倦怠的时候不用别人拆穿,自己也想抬手撕去那一层面皮,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亦或生气的时候直接破口大骂。可是,千金重担压着她,随时提点她,不能拿绥州的天下,和几省的百姓开玩笑。

    这样的九儿让付江沅觉得有一点儿陌生,却又觉得她就该这个模样。所以也愿低声下气的讨好她。

    张孝全坐在副驾驶上,专注的目视前方路况。还是若有似无的瞄到两人的小动作,只是不敢回头去看。一个手下人的本份他们素来做得好,这一回还是隐隐的憋不住笑。

    最后被付江沅从镜中窥探到,轻咳一声,他便立刻端坐身姿,一丝表情都没有了。

    当天在“宁逸轩”里吃大餐,一早就订好了位置。付江沅抵达之前就被警戒了,两人一下车,付江沅直接带着九儿去楼上的包间。

    窗子大开着,临窗而坐,能看到洛阳城最繁华的景。这样的馆子还贵在地点选的妙,再加上大厨手艺不凡,价位便一下涨到了天上去,寻常人是没有机会过来的。

    九儿侧首去看,方发现洛阳城真是美。像是一幅水墨画,哪怕硝烟弥漫的乱世,满城的繁华仍旧尽收眼底,仿佛一方世外桃园。

    美人凭栏,山水亦寒。

    付江沅定定的看了须臾,走过来同她一起望着窗外缓缓道:“以前我的梦想是征战沙场,平定这四分五裂的天下。现在更想在有生之年,和心爱的人开一家馆子,不用很大,只要能过平凡人的生活就好。”说完看向她,九儿又在他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儿,历历清析。她欲闪躲,他却不肯,手掌扣到她的肩膀上:“我的心意你该是知道的吧?或许你的心里还有一些顾虑没办法消除。可是,不要紧,我总会让你一点一点的感受到我的真心。我对你不是假的,长久的思恋也不只是说说而已。如果你不想做林家的五小姐,也不想承认你曾是我的未婚妻,都不要紧。那就做九儿,但是,无论你是谁,在我心中的位置都是不会变的。”

    他将她的指掌按在心口,即便身体羸弱,他的心跳动刚强有力,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她的手掌心,而那手掌亦是连着自己的心的。九儿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在一下一下的加速,仿佛就要跳出来了,她忽然很害怕……慌张的想要逃避,就听他道:“我的心里永远只有你,我付江沅认定的人,是没办法改变的,除非我死了。”

    九儿不由呵斥他:“你乱说什么?”

    她的心口一紧,刹那间竟然呼吸困难。

    付江沅温温的笑着:“你分明这样紧张我。”他仍旧说:“我是不怕立毒誓的,哪一时我若背叛了对你的情义,便不得好死。”

    九儿心惊的捂上他的嘴。

    他的唇齿冰凉,如一块薄玉。而他的眼中却盛满炙热的情愫,骄阳似火。

    遇上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或许一秒钟的时间便可达成。可是,有没有想过这一秒钟的时间得来的何其不易。可能要是几生几世修来的,不知是多少世的蹉跎,才换来这一世的相守。没有不倍加珍惜的道理。

    九儿的心里乱极了,机械的抽出手来,望着眼前的锦绣城池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回应他的这一段情。在他自己说来,那感情已经深入骨髓,磐石无转移。可是,于她而言,却不过刚刚开始。

    “满苑春风,花如锦,快绿怡红。

    良辰美景度华年,咏月吟风不羡仙;却怪春来心意懒,百无聊赖万花前……”

    临时搭建的戏台子上,一出《黛玉葬花》已经开唱了。

    吴素这种传统人家长大的,自小就喜欢听戏,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三弟这一回请来的戏班子真是不错,并不比那江城的几位老板唱得差,而且个个也都十分卖力。”

    许婉婷心不在焉的听着,心思俨然不在这个上面。任由戏文中的悲悲怨怨响彻,转首问吴素:“你三弟现在身子骨不适,会不会因为还没有结婚?你觉得现在为他娶一门亲事如何?”

    吴素不知道她如何就想到这上面来了,吃了一惊:“妈,你是想让三弟结婚冲喜吗?”

    许婉婷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妥吗?”

    吴素也顾不得听戏了,只道:“以三弟那个性子,怕是不会乐意。”想了一下又道:“而且冲喜也要有个人选,这一时间哪里找合适的人去。三弟不似别人,身边的女眷素来不多。青梅倒是一个尚好的人选,可是三弟不见得对其有情。否则也不会磨到现在。”

    许婉婷也觉得刘青梅不成,她的性子她本来便不是多喜欢,而且正如吴素所说,不见得付江沅也肯喜欢她。凑过来一点儿道:“你还记得昨天跟我们一吃饭的段氏母女吧?你觉得那段芳华怎么样?”

    吴素骤然想明白了,昨天她们在山上碰到了许婉婷的老朋友,据说还是当年待嫁闺中时的密友。后来一个嫁到督军府,一个嫁给了张店城的富商,便从此断了联系。没想到这会儿恰巧遇到了,而且据许婉婷的那旧友说现在举家迁到了洛阳城,说笑间还要许婉婷给女儿段芳华找个好人家嫁了。

    当时许婉婷笑吟吟的打量,那女孩儿长得是无话可说,行为举止也无不端庄得体。许婉婷赞了一下,便应承下了。

    吴素没想到她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那个段芳华小家碧玉,看着倒真是不错。只是,妈,我担心三弟现在心中还有那个五小姐,如何会应承?”

    许婉婷直接皱起眉头:“那林君梦现在不作考虑的人选,若是以往,配江沅倒也是没有话讲。我私心里也比较喜欢。可是,现在林家没落了,她又沦落如斯,谁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江沅万万不能娶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我们付家也丢不起这样的人。以后就别再提那个林君梦了,江沅更是想都别想,除非我死了。”

    吴素了解她的性情,大都时候过于强硬。就应合道:“妈要是觉得这事妥当,那就可行。三弟对五小姐是否还有情,也仅是我的个人揣测,作不得数。倒是那个段芳华,如果妈真是有意将她和三弟撮合到一块儿,不如择日让两人见一面。年轻人凑到一起格外好说话,或许就能被三弟一眼相中呢。”

    许婉婷一听,眉开眼笑:“这倒是个好主意,反正现在家里请了戏班子唱戏,明天我就邀请段氏母女一起来听戏,到时候叫上江沅一起吃个中午饭,顺理成章也就见到了。”

    吴素说:“吃饭的事情我来安排。”

    从“宁逸轩”中一出来,九儿道:“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走回去。”

    阳光下付江沅的桃花眸子懒洋洋的眯起来:“既然不想坐车,那我陪你一块走回去。”

    九儿无可奈何:“那怎么行?你还是坐车回去吧,而且你该到吃药的时间了吧?”

    “你也拿我当个病人看?”付江沅不悦的皱眉,一张脸顿时显得幽怨,转身就走。走了几步见她没有跟上来,又回过头来唤她:“还不快走?”

    九儿原地不动的看着他,他穿着白衬衣,身姿越发显得挺拔。如夜色般清冷的脸颊上,那双眼澄亮逼人,却有柔情似水的光波。

    付江沅眉头蹙得更甚:“要我背你回去么?”

    九儿声音有一点儿大:“好啊,那你就背过回去。”光天化日,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她是笃定他不敢这么做的。他那么要脸面的一个人,只怕这样近戍侍卫也没见他跌过份儿……九儿本来这样想着,瞳孔忽然不可思议的睁大。见他已经背对她蹲下身,只道:“你上来。”

    她说不出话来。

    付江沅侧首看她,如玉脸颊上浮起笑:“就这些本事么?只敢说不敢做?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九儿乌黑的眸子打着转,挺起胸膛道:“是啊,你付三少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她一步走上前去,大大方方的趴到他的背上。她从没想过会有人背着她走路,即便想过,怕也只是小时候的事了,奈何她记不得了。他的脊背宽厚,这就是一个男人的背,即便瘦得只剩骨头,还是足以供人依靠。而且她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很暖,完全不似他的手掌和嘴唇的温度。

    他忽然起身,她猝不及防的伸出胳膊环住他的脖颈。

    就听付江沅轻轻道:“抓牢我就再也不要放手了。”

    哪里热乎乎的,她只是不说话。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她静静的趴在他的背上,许是吃饱了的缘故,竟忍不住的想要打瞌睡。而他的步伐平稳,一点儿颠簸的感觉都没有。路上有人看过来,两人也只是浑然不觉,九儿盯着他乌黑蓬松的发线兀自想着心事。

    这还是付江沅第一次背人,小的时候都是哥哥们将他驼在肩膀上,那时候他年纪小,身体不好的缘故,空有一副骨架子。被哥哥们背在身上,又总说他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刮走了。而如今他也背着一个轻飘飘的女人,可是却不担心会被大风刮跑。他会紧紧的将她握在手中,牢牢的抓住,永远不会有放手的那一天。

    他竟真的将她背到戏班子的门口,其实路是很远的,开车也要几十分钟,九儿觉得他一定累坏了。可是放下她的时候,一脸轻松自在。唇角一动:“以后你要多吃些饭了。”他揉捏了下自己的肩头,又道:“咯得我的骨头生疼。”

    九儿又忍不住瞪他。

    那些属下十分长眼识,即便一路跟过来,也都闪得远远的。

    付江沅曲指轻弹了她的额头:“瞪着我做什么?莫非我说的不对。”

    九儿定定的看着他:“你不是说给我打了更合适的地方住,好啊,我搬过去。”

    付江沅微微一怔:“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真的害怕我会因此不帮你寻找师傅的下落吗?”

    九儿轻微的一颌首:“我路上就在想,如果这个男人一直把我背到戏班子,我就答应他一个要求。”

    付江沅忍俊不禁的笑起来:“你这脑袋里都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九儿觉得,她这样不过就是想给他,也给自己找个理由。

    付江沅被推着离开了,他出来的时间太久,而吃药的时间早已经到了。本来要留下来帮九儿搬家,硬是被她拒绝了。最后无法,付江沅离开时便将张孝全留了下来。

    张孝全心中十分感激九儿,等付江沅一走便道:“谢谢五小姐,我已经很久没见我们三少这样高兴过了。”又问她:“五小姐为何这个时候同意搬到三少为你准备的宅子里去住了?”

    其实那一天张孝全是恳求过她的,明确说过付江沅身体堪虞,希望她可以多陪陪他,哄他开心。可是九儿没有答应。

    此刻道:“我不想你们三少觉得我是在可怜他。你们不是也怕他知道自己的真实病情么?”

    那样突然的去探病,然后毫不挣扎的就答应他,难保付江沅不生出别的心思。九儿动了动嘴角:“这样顺应他的意思不好么?”

    张孝全刹那间恍然大悟,不由得怔在那里。心中暗暗想,这果真是赫赫有名的四小姐林君含,无论何时都有一颗玲珑心智。

    付江沅心情好,所以当晚许婉婷说要跟他聊一聊的时候,他没有说其他,就直接坐了过去。

    问她:“妈,你要说什么?”

    许婉婷不会傻到直接表明意图,只道:“妈昨天晚上不是同你说了么,去庙里替你求护身符的时候见到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那可真的是个旧友,嫁人之前整日腻在一起,感情好的不得了。后来一别多年,哪里想到还会遇上。妈妈心里高兴,想请她过来一起吃顿饭。听闻她会带着女儿一起过来,我就想着你明天也呆在家里帮我招待一下,毕竟年轻人之间有话说。别冷落了人家。”

    付江沅轻轻的抿呷一口茶水道:“不是有大嫂,如何用得到我陪。”

    吴素紧着摇头:“我是不行的,明日我要去裁缝店里取旗袍,跟那老板已经约好了,还要额外定制两身,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午饭的时候只怕赶不回,所以干脆别指望我。”又道:“不过就是吃一顿饭,也用不着怎么招待。你明日不是没有事情,怎么样中饭也是要吃的,有什么好犯难的?”

    两个女人一人一句的劝,付江沅正因为不当一回事,所以应承下来。

    休息之前吩咐张孝全:“明日派人去和君含说一声,我晚上过去和她一起吃饭。就说白天有应酬,要赶不过去了。”

    吴姿和段芳华早早就过来了,据说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看到这里的景致赞不绝口。

    “真是漂亮,跟世外桃园似的。”不由眼羡道:“瞧你现在过的日子,那才真叫享清福了。当年几个小姐妹就顶属你漂亮,也顶属你嫁得好。人啊,就是个命。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许婉婷乐得合不拢嘴,一边道:“你的命也不差啊,丈夫疼你,还得了这么一个水灵的好女儿,别说我有多羡慕了。”

    两人见了面一阵热切寒暄。

    段芳华笑着跟她打招呼:“夫人,您好。”

    许婉婷过来拉住她的手,越看越喜欢:“真是个好孩子,长得也标致。”一边请她们到里面听戏,一边叫人去将付江沅唤来。

    下人重新上了点心和热茶。

    不多时,付江沅从厅内走出来。一身笔挺西装,玉树临风。

    吴姿远远看到,就一阵满意。这样瞧着便不觉得他有什么病,而且付江沅在这清州几省也是出了名的,见到真人,就只有惊滟的份儿。

    问许婉婷:“这就是三少吧?”

    许婉婷一阵得意:“就是江沅,我最小的儿子。”

    段芳华也看到了他,那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见他,许多年后再回想起那个人来,只得俊美妖艳,不想男子也可以长成这个模样,却并不觉得违和。只是清冷如玉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表情,所以早在第一眼见他时,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是不喜欢她的,眼里心里根本没有她。

    只是礼貌的同她握了手,年轻人间流行的西礼,指腹相触便错开。接着请她入座。

    段芳华实则不怎么喜欢听戏,可是据开饭的时间还有好一会儿。那一边吴姿和许婉婷有说不完的话讲,她就想四处转一转。

    侧首问付江沅:“三少可否带我四处转转,第一次来这里,先前听朋友说这里是很美的。”

    这种事情付江沅总不好拒绝,站起身道:“段小姐,请吧。”

    段芳华跟随他离开。

    许婉婷见到后,更是眉开眼笑,连对吴姿讲:“我看两个孩子倒是十分投缘,江沅你也是看到了,觉得他和芳华是否般配?”

    吴姿连忙道:“婉婷,瞧你说的这是哪里话。哪有般配一说,分明是我们芳华高攀了。若芳华真能嫁给三少,当真是我们段家几辈子修来的福份呢。”

    许婉婷见她没有意见,瞬间放心了不少:“今晚我就打电话跟老爷商量一下,若是两家都同意,我们就即刻选个吉日将两个孩子的事情订下来。”

    段芳华两年前也留过一段洋,对这种西式建筑并不陌生。谈论起来的时候也都条条是道。

    付江沅道:“看来段小姐对建筑学颇有见解。”

    段芳华笑道:“见解实在谈不上,只是对这个比较感兴趣而已。当时在国外的时候也想过学习,可是没能如愿。”

    “那着实可惜了。”

    付江沅并没有多少精神,不多时便感觉倦怠,所以也只是带她在就近的地方转了转。便说:“这里大得很,一天肯定是转不完的。现在太阳正毒,段小姐还是去里面听听戏喝喝茶吧,改天有机会再来仔细看过也不迟。”

    段芳华见他额头上出了汗,想来是富家人的少爷,经不起日晒。就道:“那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