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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惠寺在冀州城外,依着寺庙里的塔林而建,听说原先叫宝塔寺,后因著名的普惠法师在此坐化,舍利造塔,而更名普惠寺。
如今的方丈净远禅师,据说是一位有道高僧,碧青不信神佛,哪怕自己摊上穿越这种诡异的不能在诡异的事儿,依然不信。真有神佛,老百姓还忙活什么啊,天天念经拜神佛就成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碧青更相信科学,并且,认为一切都能用科学解释,包括自己的穿越,她都认为或许是一次时空扭曲的结果,是偶然中的偶然,至于为什么让自己摊上,大概是中彩票的几率。
她始终觉得,人想要过好日子,拜神念佛是没用的,勤劳加上机遇,好日子就不远了,这些所谓的有道高僧,不一样要受用人间烟火,如果他们个个都像传说的那么神,还传什么佛法,自己去西天世界当佛爷得了呗。
尤其,师傅帮自己弄来普惠寺的桃枝,老和尚竟然以栽莲花做为交换,碧青就更加肯定这位有道高僧是个极为现实之人。
就碧青的认知里,莲花跟佛几乎是连在一起不可分割的,许多神圣的佛经故事里,莲花都是主角,观音菩萨做的是莲台,佛祖刚从娘胎里出来,就蹦到地上走了七步,步步生莲。
碧青真心觉得这是胡说八道,一出生就能蹦下来走道儿,不是外星人就是妖怪,不管自己信不信,莲花在佛的世界里都是是神圣的存在,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所以,普惠寺的老和尚想栽一池莲花,也在情理之中。
不管是善男信女,一进了庙就能看见一池盛开的莲花,老和尚就坐在莲花旁边的蒲团上,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佛家偈语,立马就高大上起来,估摸大多数人都会被忽悠的不可自拔,然后,无论添香火还是布施,掏起银子来也会痛快许多。
碧青一路都在琢磨这些,她跟师傅两个坐在江伯赶得牛车上,后头是小五赶着自家的牛车,车上就热闹多了。
王兴跟小五坐在车辕上,后头车里坐着秀娘,王兴娘跟王兴的大嫂子,还有半筐新挖出来的藕种。
碧青家的藕田种了一年就省事多了,挖藕的时候都是随挖随种,剩下的就是管理,注意施肥,注意水位,杀菌的石灰跟上,避免病虫害,就成了,不用再重新种。
而且,有了自家的藕田,给普惠寺栽莲花也容易的多了,不用再泡莲子发苗,直接挖半筐藕种,栽下去就成。
之前,碧青已经让王兴来了普惠寺几趟,指挥那些和尚挖坑造池,填土施基肥,这次把藕种栽上,过不多久就能见到满池盛开的莲花了,老和尚再做法会什么的,一定很有面子。
碧青发现,古代人实在聪明,尤其出家人,六根清净断绝红尘就是嘴上说说,噱头包装,比谁使的都足,怪不得忽悠的众多善男信女,疯了一样往普惠寺跑,又磕头,又送钱,还心甘情愿,跟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后头牛车上的秀娘一听自己要去普惠寺,说什么都要跟着,说普惠寺的香火最灵验,好好的给佛祖上一炷香,若是能求得净远大师一剂良方,说不准自己的病就能好了。
碧青见秀娘充满希望的目光,实在不忍打击她,碧青倒是觉得,冀州府的李神医比普惠寺的老和尚靠谱多了。
至于王兴的娘跟嫂子,是来求子的,王兴嫂子进门也快一年了,肚子却始终没消息,王兴娘急的什么似的,因哥仨都在碧青家做工,一年有不少进项,日子好过多了,正准备着秋后盖新房呢,王兴的二哥,也说了一个邻村的姑娘,定了明年过门。
这日子一好就恨不能多生孩子,王兴娘是不可能了,就把目光瞄到了儿媳妇儿的肚子上,拉着王福媳妇儿去县城看了好几趟大夫。
碧青很想说,应该把王福也拉去瞧瞧才是,这没孩子也不都是女人的毛病,王福媳妇儿身体壮的跟牛似的,听王兴娘私下跟婆婆说月信也极准,碧青觉着女人只要大姨妈正常,基本就没什么毛病,没怀孕应该给王福看看。
可这是古代,所有人,包括王福媳妇儿都觉得,没孩子是自己的错,除了干活儿,在家大气都不敢出,跟翻了什么大罪一样。
看见王福媳妇儿的惨样,碧青不禁联想到自己,如果自己跟大郎圆房之后没孩子,婆婆会不会也跟王兴娘似的,蛮牛呢?蛮牛应该不会,自己跟他说清楚了,他不依也得依,男人就得知道疼媳妇儿才行。
故此那婆媳俩一听自己要来普惠寺,也非得跟着来,碧青估摸王兴娘怀里抱的那个包袱,不定把家里的钱都带上了,只要能求一个孙子,就打算都扔到庙里。
碧青摇摇头,辛辛苦苦的赚的钱,这么干实在不值,不过,自己说了恐怕也没人听,没准还觉得自己亵渎了佛祖。想到此,不禁叹了口气。
老爷子瞥了她一眼道:“知道你不耐烦做车,这就到了,瞧见没,前头就是,你这丫头成天就知道在家待着,这时候不冷不热的,出来踏踏青正好,普惠寺的素斋还算过得去,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
碧青笑道:“让师傅说的弟子成了吃货,我那一百亩桃林能长得如此茂盛,多亏了普惠寺的桃树,饮水思源,该谢谢人家,更何况,师傅一早就答应了,丫头走一趟也是应该的。”
老爷子笑了一声:“别人来普惠寺都是心甘情愿,善男信女不远千里而来的也不少,一进庙门,就跪下一步一叩首,头一直磕到佛祖跟前,是因心中有佛,你这丫头纵然心有七窍,却独独缺了佛心,故此,师傅前两次来普惠寺,你都寻借口避开了,不是师傅应了净远禅师给人家栽莲花,估摸你这丫头一辈子都不想登门的,是也不是?”
几句话说的江伯都笑了起来,碧青嘿嘿笑了两声道:“善男信女如此虔诚,我瞧着也不是心中有佛,是因有所求,所求者越大,自然越虔诚,您若不信,把那些磕头的善男信女拽起来问问,有一个是无所求的不,当官的想升官,经商的想发财,有病的求去病,无子的求生子,无病无灾的老百姓,求的是好日子,无论富贵贫贱,皆有所求,难道这就是佛心,若佛心是这些所求的东西,丫头的确没有佛心,因为丫头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无所求也就无佛心了。”
“无所求,无佛心。”老爷子捻着胡须点点头:“丫头的话听似荒谬,仔细想来却不无道理,佛心既是有所求,果真如此啊,不过,净远大师乃得道高僧,便是皇上那年过冀州都特意来普惠寺,听大师讲了一回佛法,赞大师是有道高僧,你这丫头不可淘气。”
碧青吐吐舌头:“师傅放心,丫头晓得轻重。”
老爷子道:“晓得就好,若是得罪了大师,人家把你赶出来,师傅可不管。”
碧青笑了:“瞧您老说的,丫头无佛心,却也知道敬佛。”
老爷子点点头,算是放心了,即使碧青有心理准备,看见普惠寺也不禁愣了一下,心说这得多少银子才能修这么一座庙啊,不用进去就能知道普惠寺如何的香火鼎盛。
今天不是初一,更非十五,也不是什么佛家重要的日子,可来拜佛的善男信女依然络绎不绝,庙外的马车,轿子,牛车,驴子数都数不清,瞅准了商机的小贩,自发在庙外做起了买卖,整整两大溜,卖吃食,卖玩意,甚至,卖珠花首饰的应有尽有,简直比间河县的大集还热闹。
小五把牛车拴上,有些为难的看向江伯,江伯知道他想陪媳妇儿进去,挥挥手:“你去吧。”小五忙谢了,扶着秀娘奔庙门走了,王兴儿娘跟嫂子知道王兴有正事,也不累赘他,婆媳俩跟着小五两口子走了,四个人还没进庙门呢就跪下磕头,一步一磕,也没人笑话他们,因为很多人都这么干。
碧青摇摇头,今儿日头可大,别的不怕,就怕秀娘的身子受不了,可见秀娘虔诚的样儿,又不好阻止,只得叹了口气跟着师傅进了侧门。
早有两个小沙弥候着了,见了老爷子双手合十说了句:“方丈大师正在后头候着施主。”
王兴提着半筐藕跟其中一个小沙弥去栽藕,本来碧青想跟着去,却给老爷子拦下了说,既来了不见大师不妥,碧青这才跟着师傅随剩下的小沙弥进了后寺。
普惠寺颇大,前头香火缭绕,后头却异常清静,碧青本来还以为,会见着一个坐在蒲团上捻着佛珠冥想的高僧,却没想到是个种田的老和尚。
院子里辟出一块地,已经起好了地垄,有个老和尚正在那儿刨坑种番薯,挖个坑把番薯苗栽进去,旁边有个小沙弥提着木桶拿瓢浇水,日头正大,老和尚满脸都是汗,连胡子都黏在了脸上,身上的僧袍也被汗水湿透,下摆都是泥,看上去异常狼狈,可老和尚的动作却并不急躁,仍是不紧不慢的栽。
碧青看了看那些番薯苗摇摇头,实在看不下去,把裤腿挽起来,走过去从老和尚手里接过装番薯苗的提篮,挂在自己胳膊上:“种番薯也得挑苗,这些番薯苗生的良莠不齐,即便种活也没好收成。”说着,把其中不好的苗挑了出去:“而且,太密不易成活,需要隔的远些。”一边说,一边儿把篮子里的番薯苗栽到垄里。
栽了几颗就把篮子递还给老和尚,老和尚接过去转手递给了小沙弥:“施主的话可记下了。”
小沙弥道:“记下了。”然后,接着栽。
老和尚看着碧青说了声施主稍候,去屋里洗手换衣裳了,小沙弥让着老爷子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碧青自然不能坐,在师傅身后立规矩,头上遮阳的帷帽也摘了下来。
院子里种了一架葡萄,青碧碧的葡萄叶遮住了日头,分外阴凉,碧青抬眼看了看头上的葡萄,琢磨是什么品种?甜不甜?若是用来酿葡萄酒成不成。
正想呢,忽听老爷子道:“普惠寺的这架葡萄是大师从西域带回来的,跟咱们这儿的不一样,结的葡萄不大却异常甜美,丫头要是想吃,等回头结了果子,跟师傅再来一趟,找大师要一筐两筐应该不难。”
碧青笑道:“那丫头可跟着师傅沾光了。”老爷子笑了一声:“贫嘴的丫头。”
老和尚再出来的时候,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虽仍是半旧僧袍,却异常干净,外头还罩了百衲衣,胡子都白了,慈眉善目配上一副看破红尘的淡然微笑,绝对就是高僧范儿,仿佛刚参透了什么高深的佛法,有所顿悟一般,很难想像,眼前这位就是刚才种番薯的老和尚。
碧青深深觉得,这就是术业有专攻的最佳范例,当和尚也得有当和尚的职业素养,尤其,当方丈没点儿唬人的玩意,估摸不好混。不过,老和尚就糊弄外头那些善男信女就是了,种番薯做什么?
仿佛知道碧青想什么,老和尚念了声佛号道:“手把青苗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静方为道,退后原来是向前。”
碧青真想撇嘴,真要是六根清净,搞这么大的庙做什么,茅屋一间足以,这老和尚在庙里种番薯,难道也是为了修行,反正自己是不信的。
老爷子道:“大师已是得道高僧,仍不忘自我修行,老夫却只知饱食终日无所作为,真真惭愧。”
老和尚又念了声佛号:“先生何必自谦,修行自在人心,贫僧这般是修行,先生饱食终日也是修行,更何况,先生收了如此聪慧的弟子,怎可说是无作为,贫僧观女施主面相,颇有佛缘。”
老爷子捋着胡子笑道:“大师这回可是看差了,这丫头就是块顽石,刚还说自己无佛心,哪来的佛缘。”
老和尚却不同意:“无即是有,女施主如此说正是佛缘深厚。”
碧青愕然,真佩服老和尚,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自己明明就不信佛,哪来的佛缘,老爷子也不辩驳:“既有佛缘,往后这丫头来了,大师可不要拒之门外。”
老和尚道:“若女施主肯勤登山门,是敝寺的造化,怎会拒之门外。”说着挥挥手,后头一个小沙弥捧着个托盘上来,托盘上放着一块古朴的木牌,上头刻着普惠寺。
碧青没看出什么特别的,老爷子倒是有些激动,忙接过来道:“大师若肯点化劣徒,才是她的造化,老夫替这丫头谢大师了。”大师念了声佛号。
于是碧青莫名其妙多了一块刻着普惠寺的牌子,后来,碧青才知道,这个木牌代表着普惠寺居士的身份,说白点儿就是进出普惠寺的通行证,不是贵宾,算半个自己人,不禁可以随意进入,还可以在普惠寺白吃白住。
据师傅说,普惠寺这样的居士牌子,整个大齐也没几个人有,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各有一块,将军府的老封君有一块,皇上都没有。
碧青心说,皇上哪用得着这玩意,御驾亲临普惠寺难道敢拒之门外,不是找死吗,不过,碧青不得不得琢磨老和尚平白无故给自己这么一个居士的牌子做什么?自己不是太后皇后,更不是将军府的老封君,就凭自己这点儿家底儿,估摸都捐了香火,老和尚也瞧不上。
无利不起早啊,老和尚肯定有求于自己,并且不是小事,尤其,老和尚颇给面子的,见了秀娘跟王福媳妇儿婆媳俩,并舍了两包神药。
秀娘两口子跟王福媳妇儿跟那婆媳俩,比见了佛祖都激动,头磕了不知多少,临走还把包袱里钱都添了香火,没有丝毫不舍得,还后悔自己带的少了。碧青真是佩服死老和尚了,让人家求着跪着给钱,多爽啊。
碧青自然没忘了正事,在普惠寺受用了一顿素斋后,领着穷秀才刘盛走了,碧青不会强人所难,请先生这种事得自愿才行,更何况,好歹是三十多的人,自然要尊重人家,所以,碧青先把自家情况说清楚了,并且把准备给他的工资说了,才问刘盛愿不愿意。
见刘盛点头才把他带回来,暂时安置在桃花林那边儿,大郎眼瞅快家来了,不知道会不会带人回来,屋子少,怕回头安置不开,桃花村那边儿有闲屋子,又守着一片桃林,想来这位应该喜欢。
读书人吗,骨子里都矫情,无不向往世外桃源,因此对桃树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情结,从古至今那么多咏叹桃花的诗句就能看出来,东坡居士说: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张志和说:西寨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黄庭坚说:桃花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更有靖节先生的桃花源记,唐寅的桃花诗,众多迁客骚人,把桃花捧上了神坛,作为文人如果不爱桃花,简直就不能算读书人。
更何况,刘盛此时正是怀才不遇,得武陵源而居,岂不正和心境,没准还能做出什么千古名句来也说不定,至于教小海,等先忙过这阵子再说,非是一朝一夕之事,所以不着急。
碧青三天后又来了普惠寺,这次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让王兴赶车,王兴需看看三天前种下的藕长出来没有,这时候长得最快,三天就应该出了芽儿。
碧青一个人进后寺找老和尚,虽说自己是个俗人,却也不想白占便宜,更何况,碧青一直认为,便宜没那么好占的,不过遇上李神医还是让碧青颇为意外。
师傅提过,先帝时李神医曾在太医院供职,后来因为一些事儿,贬为庶民,这才回冀州老家来,不用问碧青也知道,肯定干系宫闱秘事。
太医简直就是古代的高危职业,不说宫里妃嫔的内斗会牵扯太医,就是皇上有个头疼脑热,稍一不爽,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太医,所以,李神医能保住一条命,回老家颐养天年,简直跟中了头彩差不多,太幸运了。
老神医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碧青,愣了一下笑道:“刚方丈大师还说,三天前你师徒来过,不想今儿老夫撞上了你这丫头。”
碧青对老神医就尊重多了,人家医术精湛,跟老和尚的忽悠完全不是一回事,更何况,老神医跟师傅还是朋友,算自己的长辈,碧青规规矩矩的见礼之后,才道:“丫头是来瞧寺里新栽的莲花,且近日心有迷障,也想让方丈大师点拨点拨。”
老神医笑道:“你这丫头有迷障可不易,老夫就不搅扰了,对了,回头叫那个求子的媳妇儿去老夫哪儿走一趟,记着,让他男人跟着一块来。”
碧青好奇送着老神医出了庙门,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您老怎么跟方丈大师相熟?”
老神医瞧着她笑了:“方丈大师虽是佛门高僧,却也精通医术,如此,可给丫头解惑了?”
碧青知道给老头子看破了自己的心思,嘿嘿笑了两声:“解了,解了,多谢先生解惑。”心说,就知道老和尚在哪儿故弄玄虚,什么神药?真有神药还用得着号脉啊,那天自己在一边儿瞅着就觉纳闷,可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儿,秀娘回去吃了药说好多了,说不愧是神药,还跟小五商量着多给普惠寺添些香火钱,至于王福的媳妇儿,想必老和尚看出王福媳妇儿没毛病,跟老神医说了,这才让自己带话儿。
碧青觉着,不能说老和尚是骗子,只能说人家包装的好,而且,也没干什么坏事,那些送钱的也都是心甘情愿,干自己屁事儿啊。
碧青跟着小沙弥进了老和尚的禅房,碧青还是头一次进来,上回就在院子里坐了,素斋都是在院子里用的,一进来,瞅见后头那一架药橱子,不禁莞尔,怪不得老和尚轻易不让人进来呢,估摸是怕有个没忽悠住的瞧出破绽来,对自己倒是挺优待的,或许根本就没想瞒着自己。
有两个小沙弥,一人一个石捣子,正在捣药,听见念经的声音,碧青透过竹帘子往屋里看了看,老和尚正坐在蒲团上念念有词,带自己进来的小沙弥双手合十:“师傅,沈居士到了。”撩开帘子示意碧青进去。
碧青从善如流的走了进去,见老和尚旁边有个蒲团,索性盘腿坐在了上头,老和尚眼睛都没睁,仍在闭着眼念经,碧青听了一会儿,像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翻来覆去的念,也不知有什么用。
碧青觉得没意思,就开始打量老和尚的屋子,很简单,像个高僧的屋子,可架子上那些是什么,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账本吧,碧青愣了一下,琢磨自己是不是拿一本瞅瞅,和尚做买卖都新鲜,弄这么一大摞账本子就更新鲜了,碧青实在好奇,上头记得什么,难道是谁捐了多少香火钱,记香火钱的本子自己见过,貌似不是这样的。
碧青还没伸手呢,老和尚就睁开了眼,碧青也不好再动,老和尚念了句佛号道:“施主果真有佛缘。”
碧青强忍住没翻白眼,开口道:“我说老和尚,咱就别打哑谜了,这么说话你不觉着费劲,我听着还累得慌呢,有什么话就直接说,简单直白,你那些云山雾罩的话就省省吧,跟我说没用,白浪费唾沫。”
老和尚脸色一晒,半天才道:“施主果真赤子之心,不为外物所动,老衲佩服。”
碧青道:“您也别给丫头戴高帽,什么赤子之心,丫头就是俗人,大俗人,别的不知道,就知道钱是好的,有钱才有好日子,没钱什么都没有,您这佛门清静之地,沾上我这个俗人可不妥当,这个还是请您收回去吧,丫头受不起。”说着把手里的居士牌递了过去。
老和尚没接,又念了声佛号:“佛门再清静也在红尘之中,施主也并非俗人,乃是红尘中难得清醒之人,若无人间香火,佛门也难有清静之地,普惠寺有一百二十八名僧人,若无香火,恐要饿死了。”
碧青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您跟我哭穷可找错了人,我就是个乡屯妇人,家里那点儿薄产,就算全给普惠寺添了香火,您也瞧不上。”
老和尚笑了一声:“老衲倒是觉得,只要施主想,或许这天下财富尽归施主所有也不难。”
碧青道:“多谢大师看得起丫头,丫头可没这样的野心,更没这样的本事,您就直接说,想让丫头干什么,就算看在师傅的份上,能帮忙的,丫头自然不会推辞,不能帮忙的,你就是把我说成菩萨也没用。”老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碧青从寺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串念珠,五眼六通的菩提子,给老和尚盘的温润如玉,碧青估摸这一串菩提子能值不少钱,老和尚拐了这么大个弯子,说白了就是想让自己帮着出个主意,怎么才能名正言顺的赚更多的钱,好养活更多的僧众。
碧青给老和尚的意见是,在寺庙门口建一条商业街,出租给那些做买卖的,规定卖一些佛教用品,光房租就是一大笔收入,再把普惠寺一侧的房子腾出来对外开放,以供那些吃斋念佛之人来寺礼佛居住,吃住明码标价的收费,素斋分成数个档次,舍得花这个钱的就没有穷人,价码越高越好,然后就是头柱香,价高者得,有事儿没事就请大齐高僧前来,设坛讲经弘扬佛法,办水陆大会,对于来拜佛的老百姓施舍粥饭,广积善缘,如此,既得了钱财又得了名声,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些在现代早就不新鲜了,几乎所有寺庙都穷尽一切手段明目张胆的敛财,也之所以,碧青对和尚没什么太好的印象,哪怕是所谓的得道高僧也一样,不过对净远老和尚,倒是让碧青有些改观了,如此直白的让自己帮着出主意,比那些钻心眼子骗钱的强太多。
尤其,最让碧青高兴的是,老和尚懂事啊,自己出了主意,立马就给了好处,除了手上这串五眼六通的菩提子,还有寺外建造商业街的工程,碧青自然不会当包工头,这样的事自己出面不妥。
再说,这事儿没完呢,有了钱,老和尚第一件事就要阔建普惠寺,往后寺庙的阔建修缮,可是一项长期的工程,也就是说,这是一个赚大钱的机会。
自己这个普惠寺的居士可不能白当怎么也得捞点儿好处,所以,还得找个合伙人,这个合伙人需要有人脉,有背景,还得缺钱,这样的人现成就有一个,崔九,做买卖吗,总得找个有靠山的才稳妥,崔九是皇子,在大齐,碧青还真想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了。
王兴看着碧青从出了普惠寺就笑,忍不住问:“姑娘笑什么呢,敢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不成?”
不知什么时候起,王兴也叫自己姑娘了,碧青看向王兴,这小子的机灵劲儿,其实比小五不差,难得性子还踏实,稳得住,小五在桃林抽不出来,或许把普惠寺的事儿交给他试试,收拾藕田的事,王兴的两个哥哥也都熟悉了,不用王兴天天盯着就成。
想到此,碧青道:“王兴兄弟,回头你帮着嫂子盖房子如何?”
王兴一听眼睛都亮了,桃林那边儿要盖房子的事,王兴是知道的,说实话,虽说收拾藕田挺轻松,可王兴更想干点儿别的,小五管着桃林子那里二百多号人,威风的不行,自己要是能被姑娘派过去盖房子,自然不会是卖苦力,怎么也管点儿事,如此一来,就算熬出头了,回头在桃林那边儿安了家,再娶个媳妇儿,小日子还不美死了,桃林那边儿好几十户人呢,模样周正的姑娘有的是,怎么不能挑一个可心的。
想到此,忙道:“姑娘就指派吧,让俺干啥就干啥。”
碧青笑了,指了指后头的普惠寺:“过些日子这边儿要盖房子,你要是乐意,回头就过来这边儿吧。”
王兴挠了挠头:“姑娘说普惠寺,这可是和尚庙,盖啥房子啊?”
碧青:“和尚也得吃饭,自然也得盖房子。”
虽说觉得庙里盖房子有些古怪,可王兴认准了,只要姑娘说的就一定没错儿,点头应的十分痛快。
四月一晃眼就过去了,进了五月就是麦收,天气越来越热,藕田里的荷叶蔓出了水面,蒲扇一般支棱着,偶人一只调皮的青蛙跳上去,听见人声,扑通一声又跃进了水里,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在藕田荡开。
杨树的叶子努力的张开,即使树干有些低矮,仍遮住了天上的炎炎烈日,些许阳光从树叶间隙落下来,照在杨树下一排排碧绿的叶子上,一闪一闪的,不一会儿就把叶子上露水蒸的一滴不剩。
连着两冬的雪水冲刷,加上杨树长了起来,种不活庄稼的盐碱地已经变成了良田,碧青在这里种的是豆子,豆子不在乎杨树争肥,在杨树还没长大之前,也不会缺少必要的光照,所以最合适。
碧青种了一半绿豆一半黄豆,绿豆是好东西,可解暑还可做绿豆糕,做绿豆凉粉,黄豆就更有用了,可以磨豆腐做豆浆,还有美味的毛豆角,那些不好的豆子扔到池子里沤熟了就是最好的肥料。
冀州府种豆子的不多,温饱刚解决的老百姓,认准的庄稼就是能填饱肚子的,豆子除了做豆腐没太大用处,还没发展到可以用大豆炼油,所以,种豆子远远不如种黍米甚至玉米,更何况,今年还有番薯,朝廷直接现钱收,谁吃饱了撑的种豆子啊。
碧青是看杨树林子闲着,又想吃毛豆,故此,试着种在了杨树下头,三月初种的,这会儿青青的豆荚已经饱满起来,用盐水煮了,下酒当零嘴都成,师傅最喜欢,大郎跟崔九俩人更是恨不能把盆子都吞了,昨儿摘下来的那一大盆,让这俩吃货包圆了,吃完了,崔九还嫌太少,那口气恨不能碧青再给他煮一盆。碧青没搭理他,这东西就是个零嘴,谁家当饭吃啊。
大郎跟崔九昨晚上到的,也不知道赶什么,中间都没歇脚,直接跑回来了,也不怕累坏了马,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其实就是馋的,至少崔九如此。
至于蛮牛,从昨天晚上进家,眼珠子就没离开自己,不是自己跟碧兰一屋住,估摸半夜都能钻自己屋来行不轨之事。
碧青摘了一篓子毛豆,抬头就见蛮牛正在房后卖力的堆麦草垛,原先的麦草早垛塌了,今儿早上小海来告诉自己,昨晚上姐夫问他,房后的麦草垛怎么没了?
碧青想着就好笑,蛮牛就是头色狼,这么下力气堆麦草,指定没按好心,或者,自己可以教他识字了,至少,那本北胡志跟兵书都得教给他,那是保命用的,在这个世界找个听话的男人不易,自己可不想当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