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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到此处,陆瑾忍不住插言道:“女作男装成为进士,如此一来岂不是罪犯欺君?难道朝廷就轻易饶恕了她?”
裴淮秀点点头,言道:“苏令宾可不简单,成为进士之后,她立即上书天后禀告前因后果,并言及自己考取进士是因为男儿藐视女子之故,想必陆郎也知道当今天后本是女儿执政,看完苏令宾的上书感同身受,竟没有降罪,反而将之特~赦,虽然朝廷除去了苏令宾的进士身份,然而天后却与圣人一道亲口御封她为‘红颜进士’,更因如此,苏令宾一时之间名望无两,更众望所归地成为了‘天下第一都知’,达官贵族,世家豪门无不对其趋之若鹜。。”
陆瑾听得连连点头,暗忖:怪不得就连刁蛮任性的裴淮秀也对苏令宾如此推崇,原来她竟干过了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可以说是在为天下女子扬眉吐气。
裴淮秀接着补充道:“而且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苏令宾客对达官显贵的邀请并不十分热衷,却对文人雅士却非常礼遇,洛阳城的文人都以能参加苏令宾主持的文酒之会为荣幸。而听闻苏令宾的箱笼中则贮满了文人们的诗笺和字画,她把这些东西看成是自己无价的财富,而对金银珠宝却看得很淡,仗义疏财慷概施舍,在青楼女子中别具一格,好似青莲出污泥而不染。”
一席话听来,陆瑾倒也起了几分神往之心,叹息言道:“如此女子,当真算的上绝世奇葩,可惜今晚却无缘一见。”
“可不是么。”听他提及此事,裴淮秀仍觉有些愤愤不平,言道,“也不知那洛阳府衙门究竟是发了什么失心疯,竟突然执行宵禁,真是让人大为扫兴。”
陆瑾深知突然宵禁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然现在胡乱猜测也没什么用,说不定明日一到丽景台处理奏折,便会得知其中缘故了。
心念及此,陆瑾淡淡一笑,替裴淮秀斟满了渐空的茶杯,言道:“今夜在水里游了这么一遭,容易风寒,来,多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裴淮秀闷闷地点了点头,轻叹言道:“可惜始终让那贼人跑了,还害得我如此狼狈,真是倒霉……”
“怎么,娘子荷包中莫非钱财很多么?刚才居然还要跳水追赶?”说起此事,陆瑾嘴角微微一弯,露出些许莞尔之色。
“哼,你知道个甚。”裴淮秀气冲冲地一哼,“钱财倒是身外之物,可是那荷包中有一小小的木匣,里面装着我好不容易抓来的蜘蛛。此物在七夕节对女儿这般重要,我自然忍不住前去追赶。”
闻言,陆瑾立即明白了过来,不由露出了一丝苦笑之情。
早在汉朝,女子就有七夕之夜抓来蜘蛛放在盒子里织蛛网乞巧的传统,并以其织网疏密为巧拙之征,如果说抓蜘蛛织的蛛网密实好看,没有一点损坏,那就意味该女子乞得了‘巧’,反之则是手笨眼拙之意,裴淮秀为求得‘巧’,自然不甘蜘蛛丢失,才会前去追赶。
见裴淮秀似乎还有一丝沮丧,陆瑾笑着言道:“裴娘子,眼下未及天明,现在抓一只蜘蛛乞巧还来得及,时才我见院中似乎有一片竹林,想必里面应有蜘蛛隐藏,要不我们一道去看看?”
裴淮秀听得美目一亮,猛然站起笑道:“此计甚妙,好,那七郎你快陪我去竹林内抓蜘蛛,若是能够抓到,本娘子必有重谢。”
七月七日乞巧节,娘子四处抓蜘蛛,此本为传统,陆瑾笑着点了点头,与裴淮秀一并出门朝着竹林而去。
※※※
清晨丽景台,朦胧金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宫殿群落,撒下遍地金黄,树木长翠欲滴,鲜花朵朵绽放,湖畔亮如明镜,美丽得如同一幅画卷。
验罢腰牌,陆瑾从东面的提象门走入上阳宫内,漫步在青砖砌成的宫道之上。
其实说起来,提象门才是上阳宫的正门,高高的宫楼修得极为壮阔雄峻,是其他几道宫门无法比拟的。
然而比起北面的芬芳门,这里却是要冷清许多,盖因芬芳门直通北面的皇城内宫,自然成为了帝王妃嫔、宫娥内侍的主要进出通道,反倒是直通市坊的提象门门可罗雀,除了进出换防的羽林禁军,几乎都没有人从这里进入上阳宫内。
绕过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丽景台已是近在眼前,正欲登阶而上的陆瑾突然惊讶地发现,今日丽景台似乎戒备非常森严,不仅九级台阶左右站立了身披金甲的金瓜卫士,就连台阶上的进门回廊,也是甲士林立,人影绰绰。
见状,陆瑾心知有异,登上台阶后不由自主地朝着殿内一看,却见天皇天后均是端坐在御案之后,而殿内更是站满了身着紫衣红衣的臣子,隐隐有议论声传来。
陆瑾不便久留,顺着走廊绕过正殿,来到了处理奏折的偏殿,发现上官婉儿早就已经坐在了书案之前,然而她却没有如往常那般翻看奏折,而是一个人对着案上那摞奏折傻乎乎地发怔。
见到陆瑾入内,上官婉儿这才回过神来,起身勉力笑道:“陆待诏来了么?”
陆瑾点头一笑,瞧见上官婉儿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问道:“侍诏,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我见天皇天后都在……”
上官婉儿轻轻摇了摇手,打断了他的话,蹙着秀眉怅叹道:“昨夜洛阳城内发生了大事,正谏大夫明崇俨被人杀死在了画舫之上,连头颅都被人割了去,天皇天后大为愤怒,天刚蒙蒙亮便召集群臣进宫,了解具体经过。”
虽然隐隐猜到昨日洛阳城有大事发生,然而听到明崇俨被人刺死的消息,陆瑾当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响才喃喃道:“什么?明崇俨竟被人刺死了?昨晚我还见过了他,看见他与裴相一道有说有笑地登上画舫,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竟是天人永隔。”
上官婉儿轻轻一叹,显然也还未从这个惊人的消息中恢复过来,半响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