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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觉得官家这人太过优柔寡断,几次三番的在皇子的问题上反复,简直就是拿大宋的未来在开玩笑。
今日他再次进谏,甚至还用了激将法。
“……小人会说陛下春秋鼎盛,定当子孙无穷,何必选什么宗室子进宫,那是自寻烦恼……”
司马光读书不少,随后就列举了一系列例子:“……前唐自代宗以来,立嗣皆是旁人之意,帝王反而成了摆设。那些人自称定策国老,更猖獗的称呼天子为门生天子……这是颠倒伦常,所以前唐覆灭乃是咎由自取。”
赵祯心中乱如麻,韩琦出班道;“陛下,知江州吕诲有言,最近京城秋雨纷纷,各处多有水患,另有几处地震……此乃阴气郁结。前唐时神龙年间,洛水暴涨,这便是牝鸡司晨的反噬……如今大宋国本未立,百姓茫然不知所措,百官忧心忡忡,宗室中有人在暗斗……陛下,再不定下皇子人选,这大宋……”
神龙这个年号属于武则天末期,随后就是各种明争暗斗,最终大唐成功回归李氏。
他微微低头,然后颤抖了几下,好似哽咽。
这大宋要出大问题了啊!
“请陛下三思。”
群臣出班,齐声道:“请陛下三思!”
赵祯闭上眼睛,眉间多了怒色,但旋即散去。
他记得父亲真宗临去前有些担心他的仁慈,就说道:“帝王无情,如此方能有情。”
这话当年的他不懂,后来渐渐多了磨砺,方才知晓了父亲话里的真意。
帝王无情,因为帝王不可能对一人有情。
而帝王有情,则是大爱,对江山社稷的情义,非一人一物。
帝王啊!
他觉得浑身冰冷,只觉得天上地下再无人能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
记得父亲去时眼神冰冷,当时他以为是绝望或是痛苦,如今看来却是孤独。
帝王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权利。
权利作伴,尊荣为友,当踏上这段万众瞩目之路时,就注定了最终的孤独……
他睁开眼睛,眼中波澜不惊。
“朕……知道了,朕有此意多时,只是一时不得其人。诸卿以为宗室中谁能担之?”
赵祯没儿子,可那些堂兄弟们的儿子却一大把,比如说赵允让那个老流氓,家里的儿子多的让他烦躁。
那烦躁应当是幸福的吧。
谁能担当?
群臣面面相觑,有人跃跃欲试,有人一脸无所谓。
只要你答应就行,至于谁来当皇子,这事儿咱们不在意。
为啥?
因为有了赵祯为模板,后续的帝王也只能萧规曹随,别想独断专行。
韩琦出班道;“此事非臣下所能言,陛下当一言而决。”
这种时候不能胡乱站队,否则后果严重。
有人说道:“陛下,近日多人弹劾汝南郡王府的小郎君跋扈,酒后重创他人……”
“是啊!那赵宗懿得意洋洋,自诩此后就是皇子的亲人,下手残暴,让人不忍目睹啊!”
“他重创了他人之后就回了郡王府,如今依然没有露面,可见肆无忌惮到了让人触目心惊的地步。”
“先前臣听闻汝南郡王咒骂陛下……”
“……”
帝王一言而决马上就成了笑话,当朝弹劾此事的却是刘展几人,都是沈安的对头。他们自然要站队,站在赵宗实的对立面。
站队是一把双刃剑,在得了沈安助力的同时,郡王府就得承担沈安带来的麻烦。
现在麻烦就来了。
赵祯听着这些弹劾,面色不变的道:“此事朕自然会细细思之,今日就这样吧,诸卿各自散去。”
“陛下,此事不容拖延,否则宗室就要乱了。”
刘展梗着脖子说道:“如今宗室中人都在议论纷纷,都在说着汝南郡王府的跋扈大胆,而北海郡王却在忍气吞声,臣……”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北海郡王乃宗室长者,最是宽厚的一位郡王,历来都与世无争,可如今竟然被晚辈重创府中的管家,这……据说郡王在家中长吁短叹,却不肯弹劾晚辈,让人钦佩之至。”
在他的话里,赵允弼化身为一位慈祥的宗室长者,与世无争的差不多可以出家当和尚了。
赵祯微微垂眸,正准备说话,陈忠珩见外面有人,就出去问了问,回来禀告道:“陛下,沈安求见。”
“他来作甚?”
赵祯只觉得心中烦闷,有种想撕毁眼前一切事物的暴戾。
他点点头,随后沈安就进来了。
行礼后,沈安先是咦了一声,说道:“好热闹。”
赵祯本是心中烦闷,可见到沈安后,却生出了些希望来。
这事儿太平静了,你来闹一闹吧,最好让这些人颜面尽失,如此朕就欢喜了。
“你来作甚?”
他淡淡的问道。
沈安说道:“陛下,臣要弹劾华原郡王。”
来了!
在看到沈安的一瞬,群臣都知道那事儿来了。
赵祯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就问道:“你弹劾他什么?”
这不该是弹劾北海郡王吗?
沈安昂首道:“陛下,臣的香露作坊今日凌晨被人突袭,被护卫擒获两人,臣拷问出了背后的那人,竟然是和华原郡王府交往密切的一个商人陈嘉,陛下……”
沈安悲愤的道:“臣为了那个香露投了多少钱粮?每年缴纳了多少赋税?从那些外藩商人的手中赚了多少钱?可那些钱臣也没用于骄奢淫逸啊!”
韩琦心中暗道:这小子要开始给人挖坑了。
不是当事人时,韩琦总是会想起自己和沈安的几次交手,然后灵台清明的旁观沈安挖坑埋人。
这次你要埋了谁?
“那些人的家里钱财堆积如山,女人多的没地方安置,这不还欲壑难填,就派人去抢臣的香露配方,幸而当时有几个护卫在值守,把那两个凶徒当场擒获,否则陛下……今日臣的作坊肯定就成为一片废墟了。”
嗯!
你这莫不是知道汝南郡王府出了纰漏,这是来反击的?
赵祯有些不信,问道:“可有证据?”
“有。”
沈安信誓旦旦的道:“臣已经令人去拿那个商人陈嘉,此刻定然已经到手了。”
他在赌!
他赌赵祯原先想的人选就是赵宗实。
你是准备让皇城司插手还是让开封府出手?
皇城司里的人手复杂,除去张八年之外,其他几个都知很难说清是谁的人。所以一旦陈嘉进了皇城司,那些人就会发狂的去打探消息,稍有不慎这事儿就玩大发了。
所以一旦是皇城司出手,那么你就是偏向了赵宗绛。
刘展建议道:“陛下,此案应当让皇城司接手才是。”
下面的群臣都各有心思,可今日官家已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甚至已经答应了皇子入宫之事,下面的事儿不好接茬啊!
若是干涉此事,那就是站队。
站不站?
韩琦微微垂眸,他不认为谁能撼动自己的地位。不管是赵宗实还是赵宗绛上位,宰辅的权威依旧不可撼动。
既然如此,老夫干嘛要冒险去站队?
若是站错队了,上台后的那位可不会轻饶人。
比如说沈安这个蠢货,竟然从头到尾都站在了赵宗实那一边,堪称是海枯石烂也不反悔。
这种铁杆分子,一旦赵宗实失败,赵宗绛上位的第一件事就会把沈安一脚踢到穷乡僻壤去。
比如说琼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让沈安在那边和乌龟玩耍。
真是个蠢货啊!
韩琦听到了身后的轻叹,这是曾公亮在叹息。
他肯定是在为沈安的未来而唏嘘。
老曾,等沈安滚蛋了,你就少了一个潜在的朋友,所以别折腾,老老实实地给老夫打下手。
是交给谁来处置?
众人都在等待着答案。
赵祯的目光淡然,他甚至看着沈安笑了笑。
是冷笑。
沈安的心中一个咯噔,觉得事情怕是要糟了。
赵老汉要发飙了。
咋办?
他在祈祷赵仲鍼和王雱几人能机灵些,把证据弄扎实些,否则嘉佑六年的最大规模惨剧就会上演。
赵祯会大发雷霆,然后皇子是谁真的就说不定了。
不,现在就说不定了。
这一刻沈安只能祈祷,祈祷赵仲鍼能听王雱的,直接下狠手,弄死那个陈嘉,然后栽赃给赵允弼或是赵允良。
那等人竟然敢派人去盗取香露的秘密,死有余辜。
香露就是一个聚宝盆,想砸了这个聚宝盆,那就是沈安的大敌,不死何为。
赵祯看了群臣一眼,几个臣子看似真诚,其他人都是漠不关心。
帝王的威信和权利空前薄弱,臣子们自然不在乎谁上位。
这就是人心啊!
他想起了张八年的禀告,说沈安令赵仲鍼去揣摩人心和人性……
是啊!帝王不通人心人性,那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的眼中多了些无奈,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些不屑的道:“让开封府接手。”
瞬间他就看到了愕然和不渝。
你们不高兴了吧?
觉得朕在徇私?
开封府现在的知府是傅求,这人最是机灵,哪里敢插手这等关系到皇子归属的案子,定然是看宫中的意思。若是宫中漠不关心,他肯定就会草草结案,然后再给一个含糊的答案,任由赵祯发挥。
所以……朕就徇私了。
你们不高兴了吧?
先前你们逼宫时可不是这样的,那慷慨激昂的模样,哪有一点忠心可言。
如今你们傻眼了吧?
哈哈哈哈!
看到你们不高兴,朕就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