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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做有罪辩讼。”寇礼征道。
他查看过卷宗,从卷宗看这个案子似乎是可以做无罪辩讼的。
但是他又研究了杜九言辩讼的习惯。
此人只要开口,从来没有无的放矢过,她几乎每一个讼案,都是成竹在胸,有满分的把握。
所有,他做了两手准备,杜九言先说,如果她的论点和证据都合理并且成立,那么他就为常柳做有罪辩讼,如果不成立,那么就做无罪。
谁告谁举证,杜九言举证他只要站稳脚反驳他就可以了。
“好,你说吧。”齐代青道。
常柳指着寇礼征,“你收了我银子,你就要听我的?你是不是杜九言的同伙!”
寇礼征低声道:“常柳,你闭嘴!”
“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常柳皱着眉头,很不悦地看着寇礼征。
寇礼征只觉得头疼,正要开口,忽然杜九言抬手,问道:“问寇先生一句题外话,他的讼费可给你了?”
“给了。”寇礼征不明白杜九言为何现在提讼费的事。
杜九言扬眉。
寇礼征心头跳了一下,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某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觉得他懂了杜九言的话,但一瞬间湮灭后,他又毫无收获。
“您说吧。”杜九言含笑道。
寇礼征点头,清了清喉咙,道:“其实,按照杜先生方才的辩论,这个案件归纳出来,其实很简单。就是我的请讼人怀揣着莫名其妙的恨意后,杀了苏八娘并打算毁掉整个戏班。”
“对于杜先生简单阐述案情经过,并拿出的证据,我有几点疑问。”
“第一,苏八娘被杀的时间线上,其实还缺少一个有力的证人或者证据。在那个晚上,常班主听到的车轱辘声以及半夜烧热的地龙,这些虽然事实存在,作为被告我并不否认,但是,也同样的无法证明,这件事只有我的请讼人能够做到。”
“第二,早上,在行头房中,常梨的发现其实没有任何有用的证点,他所说的证词和观点,并不能去证明这个案件,仅仅只是表达了在当时的情况之下,他看到了那个凶手,而那个凶手是谁?无从得知。”
“第三,地龙的灰烬中,杜先生发现了一个葫芦,这个葫芦杜先生方才呈上来的,那么,这个葫芦能证明什么呢?”
寇礼征回身,看了一眼自己准备的讼词,喝了一口茶,不得不说他很紧张,深吸了口气,他重新回来,道:“只能证明,我的请讼人在某个时间段内,他曾经烧过行头房的地龙,而同样的,那块布料也并不能证明,是死者苏八娘的。”
“所以,”寇礼征看着杜九言,道:“杜先生,我认为您方才辩讼时,所有呈上来的证据,都不具备唯一性和确实性,更无法通过这些零碎的证据和证词,来证明,我的请讼人是杀人凶手,他杀了苏八娘。”
杜九言看着寇礼征,目露欣赏,微微点头。
寇礼征将手拢在袖子里不露痕迹地擦了手心里的汗。
他比他自己想象的要紧张的多,但好在想说的,整理过的点,他都完整的表达出来了。
“以上,是对于我请讼人杀人的指控我所做的辩讼。”寇礼征道:“至于他放火,此事王爷亲眼所见,我不再辩讼,请大人明辨!”
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他所谓要讼的有罪,只是对于常柳放火一事的认可,而非是他杀人之罪。
齐代青微微颔首,看向杜九言。
宋吉艺很焦急,盯着杜九言想要说什么,急的面红脖子粗。
“你看看人家,多厉害!”杜九言瞪了一眼宋吉艺,“再看看你。下次你上场。”
宋吉艺瘪着嘴一脸的委屈。
“很精彩,”杜九言抚掌,和寇礼征道:“实际上,按照我以往的套路,我此刻应该再拿出一二三个证人或者证据,砸在被告人的脸上,让他无地自容,羞愧到想死!”
“但是很可惜,这个案件太过完美,以至于我查了几日,所得的收获,仅仅只有这些。”她说着,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常柳得意的脸上,忽然大声道:“但我依然要用这仅有的证据,来证明那些做过恶事的人的恶!”
“好!”有人道:“杜先生,您说的太对了。”
杜九言拱手,转身过来道:“先辩第一点,为何在被告人时间线没有确凿的证人以及证据、不够明朗和肯定的时候,我为什么能够确定,那个晚上去杀苏八娘的人,只有常柳!”
寇礼征很紧张地看她。
他也很想听听,杜九言要怎么在这样有限的证据和条件下去辩讼。
“在我说之前,首先有一点要和大家说明,这个案子的凶手不管是谁,但能确认的,就是这个凶手,他是杭家班的人。”杜九言看向齐代青,看向寇礼征,“大人和寇先生,意下如何?”
齐代青颔首,“是,从死者死亡的时间以及死后的种种,确实可以肯定,凶手是杭家班的人。”
寇礼征也不否认这一点,但还是很谨慎地道:“我没有调查,不好给先生定论。”
“没关系,你听着就好了。”杜九言道:“第一,常梨看到凶手的影子,但常班主等人来时,凶手却消失了。在短短的时间内,凶手凭空是不可能做到的。就如我前面所说,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混在人群之中。”
“第二,案发地龙是烧热的,那么一个外人来杀苏八娘,他如何那么顺利的如同在家里一样,找到炭烧地龙,并用板车拖运苏八娘,并在她死后,完成了一系列的诡异的只有熟悉这个行当的人才能做到的布置安排。”
“综上,结论就是这个凶手,必然是杭家班的人。”
杜九言走了两步停下来,又道:“有了这个大前提,我们再来看杭家班里当天晚上,能够做到这些事情的人,有哪些?”
“常班主,他今年五十有六,在体力上我认为他能做到拖运死者。但是,他没有理由和动机,去费劲杀苏八娘。因为这是杭家班目前以及两年内,唯一的台柱子!”
“除非他不想继续办杭家班。答案是否定的。他为了这些孩子为了曾经对师父的承诺,他苦苦支撑几十年,没有任何理由和嫉恨,让他去毁灭自己的心血。”
杜九言道:“还有谁?乐队的几位老师傅,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今年四十八岁,但是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些人或身体不好,或腿脚不便或垂垂老矣,在经年的病魔以及困苦的磨难之后,拉或敲响乐器已是尽了全力。”
“就算能,他们之间并没有利益冲突,苏八娘的死,对于他们来说,只有弊没有利。”
“除此以外,七位乐师住在里间的院子里,分了两个房间,他们彼此之间相互能证明对方的时间。结论是,他们没有机会。”
“还有谁?”杜九言道:“七位十岁以下的孩子?做不到!”
“十岁左右的?”杜九言摇头,“做不到!”
“十四岁以下的七个孩子!”杜九言拱手和齐代青道:“大人,我要求传这些孩子们上来!”
齐代青颔首。
杭家班中,所有孩子们上来,他们没有人是胖的或是强壮的,杜九言道:“我在无法确定凶手的时候,曾经试过,他们之中谁能拖的动死者。”
“答案只有五个人。”杜九言指了常梨和凌戎等五个人,“这五个人中,乐师是有时间证人的,凌戎当夜不在杭家班,常梨,办不到!”
寇礼征问道:“为何?”
“因为他的眼睛,只能看到轮廓,而苏八娘的伤,寇先生有兴趣可以试试,你睁着眼睛也做不到那么完美的伤口。”杜九言道。
寇礼征没有就着这点再反驳。
“实际上只有常桦和常柳两个人。在身体和体力上,常桦看上去要强过常柳。”杜九言留下常桦,让其他孩子回去。
常桦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第二点,”杜九言道:“常梨所看到的,到底有没有价值?”
“答案是有。因为常桦从一开始学的就是武生,花旦的妆容他根本不曾接触过,也没有画过,他做不到给死后的苏八娘,画上完美的戏妆。”
“此其一。其二,常桦在夜里没有时间证人,但是在早上,他却有。在常梨喊常班主来时,当大家都来行头房时,不止一个人和常桦同道而来。”
“如果他是凶手,他办不到。但常柳则恰恰相反。”
杜九言让常桦离开。
“第三点,”杜九言道:“葫芦是何时在地龙中的。”
她走到常柳面前,问道:“你认为,葫芦是何时在地龙中的?”
“我不知道。”常柳道:“有人陷害我。”
杜九言道:“谁陷害你,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常柳回道。
杜九言摇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如果不能反证,那么我所说的就是事实。”
“我、我、”常柳目光四下找人,又看着寇礼征。
寇礼征没有说话,杜九言这个证法没有问题。
“看来是不能!”杜九言起身,道:“那么,葫芦出现在从未烧过的地龙中,以及在灰烬中,衣服烧毁后留下来的衣料,足以证明以上推断。”
“综上!”杜九言大声道:“常柳是唯一的嫌疑人。”